他也找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罡地圆六道外。
他里里外外搜寻,只能感觉到萦绕在沈扶闻身边的一缕幽魂。
那幽魂悄无声息的,甚至没有什么意识和睁眼的机会。那只是神魂被碾碎之后留下的一缕余音罢了,是五弦琴被斫之后留下的吸引仙鸟凡雀的一点碎屑。
是这结界上唯留有神魂自我修复本能的幻影。是一具残骸。
和文皓被晋起拦住,向后推的时候,看不清神色,脖颈微粗的咬牙哑声里只有一句:“你可知,他的神魂为何到现在还没散?!”
他手中长笛已被血浸染,笛声震颤得就像是他不断收紧的手指,在笛身上晕染的层层血迹,深浅旋律不一。
是因为太疼了。
音修斫木制琴吹笛时尚要焚香祭祷,以示对生灵的宽怀之意,炼化神魂有多残忍人人可知。
可他的神魂这么长久的滞留人间,本早该消散,可被炼化成了法器,禁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他的神魂都没有彻底散去。
只能说明他忍受的痛苦,就如同粉藕被折断后残留的细丝一样,绵长反复,从来都没有断绝过。
和文皓声音颤抖:“以往厉鬼被除,怨气尚能长久地停泊人间。”
他以魂体停留此界这么久,却没有产生过一丝怨气。那些一直在四处飘散的神魂,只是因为他太疼了。
被炼化后,他就只记得疼了。
.......
寻魂音找不到临渊的魂魄,覃清水哪怕是借助医修的广泛交际,沟通了师门,也没有见到那些书簿上,有什么神魂复原的方法。
更别提那些浩浩渺渺,根本不可能记载一个魂灵名字的六道典籍。
他们去隐隐感知,也的确只能感觉到一颗模模糊糊的八鞘心。但旋即,这感知也被切断了。
仙人冷淡一瞥,于虚空之中,连那些神魂碎片都被他毁了。
水龙吟上自然又是好一番震荡。
方恢和杜无悔被师门禁足没来,程云心境不稳在闭关,都是为了救燕无争和盛梳而殚精竭虑。
可如今,他们又何尝不是境界波动,辗转反侧想夺回那颗八鞘心?
沈扶闻有恃无恐到直接道明,扶桑树也是临渊换来的活魂魄的术法。
而他们若是不想神农谷白白覆灭一场,最好还是不要来打搅祂的清修。
祂就是仗着仙生而知之。
程悦字字泣血:“我一定要将那颗八鞘心拿回来。”
八鞘心,只是说出这三个字,她舌间似乎都晕染满了血迹。
落在程悦眼中仿佛那片刻秘湖被染红,而后化作冥河水的灰白场景。少年仰面栽倒在水里,空洞的胸口一点点被冥河水洞穿然后融化。
应沧澜:“我等实力不济,不可冲动。”
可是和文皓,晋起和覃清水都握着法器,抿唇不语后,应沧澜还是垂下眼睫,转开视线。
万里海到了。
他们进驻万里海需要大宗门牵引,此次万里海盛会即便广迎四面仙门,但也是圆佛宗在此牵头派弟子牵引的。
他们有应沧澜作保,进去倒不难。
只是进那万里海前的万里飞雪瀑布,却见幻境飘飘摇摇。
圆佛宗弟子在旁双手合十:“此瀑名为问心。”
飞雪瀑布有三境,传闻哪怕是仙人在此,都需得过此境,才可入。
他们只是寻常化神期修士,入境只需过一重。若是仙者,需过两重。
“一重为修士,一重为仙,剩下一重为何?神吗?”
圆佛宗弟子:“此乃佛门弟子专门秘境,普通佛宗弟子,需过两重,以佛道飞升,需过三重,还有一人,虽为修士,但也需过三重。”
应沧澜:“可是佛子?”
圆佛宗弟子默然颔首。确是如此。
其他人抬首。
他们虽非佛门弟子,但也听说过佛子传闻。传说佛子总是伴天生佛骨而出,但也有佛子例外,便是此世的无心佛子。
“无心佛子虽无佛骨,但入秘境也需过三重。”
圆佛宗弟子似有所感,抬手翻掌向上:“凡过三重者,秘境会在诸位问心过后,为诸位呈现。”
应沧澜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缘由,无非是问心秘境对修士有一问,对仙者有两问,对佛门弟子有两问,对佛子有三问,就是为警醒世人常常叩问其心。
若是过了,可为众人楷模,若是没过,也可告知此界,此人心术不正,需多提防。
覃清水:“也就是说,哪怕是天生佛子,也有被世人监督斥为不合格的。”
说完这句话,却不再说了。
其他人和她一样,都想到了入门便为大师兄,而后一生便为万剑门依仗的燕无争。
说罢,法器渐渐探入那雪白水帘。
雪色飞溅,触之却不像是雪,而像是一层缝着细雪的薄纱,十分清凉,叫人灵台一瞬间明晰。
再睁眼,便是各人的问心秘境。
稀奇的是,神算阁五人,竟也被三两分到了一处,共一个问心境。
圆佛宗弟子对此习以为常,竟是瞬息入瞬息出,声音缥缈似云雾:“诸位无需担忧,只需直视本心即可。”
而后应沧澜和晋起看向前方,覃清水一人一境,和文皓和程悦神色僵硬地看着面前的神农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