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这二百两啊,有人早替你给了,但给的是给的,欠的是欠的,这一笔笔账不能混着算,该要的我们还得问你们荆家人要。”
招风耳扬了扬手里的契纸,扬长而去。
“阿宝……”
荆燕被山下顺风飘来的浓烟呛得呼吸困难,“我们快走……”
此刻,她无暇顾及其他,什么圈套、计谋都是身外之物,保住自己和亲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杜行挟着她和弟弟的胳膊,把他们一直带到溪边,又转身就走。
荆燕拉住他,虚弱地说道,“别走……他们人多,不要拼蛮力,已经没有用了。”
杜行看着她的样子,恨铁不成钢般地忿然道,“不要那屋子了,那往后呢,往后怎么办?”
“明天只怕就有祸事要找上我了。”
她猛烈咳了一阵,“这是个圈套。”
而且,可能多半是那个人设下的圈套,只有那个人攻于心计,能如此精准地拿捏住她的弱点,挟制她。
“我管不了太多了,杜行,”她拉住他衣角,恳切道,“我托你一件重要的事,你帮我这个忙,我欠你的人情,往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靠在他耳边,云云几句。
杜行的表情一时看来极为复杂,似是不愿,她却有意一再托付。
这是她目前最可靠的帮手了,她信任他,也希望他信任自己的选择。
“事情的转机都在于你了,杜行,我会尽力等到你回来。”
至于这个对她设计好的圈套,既然已经走进去了,就对她放马过来吧。
第25章
大火惊动了金县与安平两城中的百姓,但凡靠得近些的,生恐大火蔓延开到了自己家,都提着水桶木盆赶来救火。
忙了大半夜,才将山火扑灭。
荆燕累得瘫坐在溪边的湿泥上,休息到喘上气后,才拖着疲软的步子,掬了一捧水,把脸上被烟熏出来的脏污洗干净后,安安静静等到了来抓她的人。
嚓嚓的脚步声下,一群三四个穿着青布窄袖长袍的捕班皂隶们从山路爬了上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看来是去告官了。
“荆娘子,我等奉命将你带去县衙问审,有人状告你包藏祸心,谋夺他人性命……”
为首的公差还在絮絮念着衙门下的令,荆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淡然地擦了一把方才从鬓发间淌下的水滴。
“其他人都与这件事无关,”她伸出手腕,举到公差面前,“公道自在人心,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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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班们押着她,很快到了县衙。
荆燕也去过几趟金县,都是去的县南角的集市,都不曾从正中的县衙门口经过。
如今看起来,这座县衙的模样却与穷困落魄的金县大相径庭。
县衙的朱红大门颇为大气,檐上皆是青砖蓝瓦砌成,一应设有檐部、斗脊,让人远观颇生敬畏之意,门口也挂有匾额楹联,镇着一人高的石狮子,皂隶们的脚速快,没容得她看清,人就被从东侧门带进去。
这个荆燕倒是从前出去旅游时听人讲过,衙门的正门,也就是仪门一般都只可上官通行,容不得她这样的平民百姓走。剩下的侧门里,东边的时传唤犯人时走的,而西边则是带去行刑时走的,各有各的走法,不允许轻易出错,她也就谨慎地跟着一路走过去。【1】
到了县衙的大狱,先在外验明正身,搜身后换了囚服,她手上也被重新上了一副镣铐,她低头靠近嗅了嗅,还有一股未干的血腥与锈味,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自然清楚,这样的镣铐,如果戴着被磨破了皮,指不定就要得破伤风,她得千万小心。
她趁人不注意,将囚服的衣袖向下多伸了几寸,将它们裹在镣铐的边缘,避免自己的皮肤与之接触。
之后便是被投入牢房,等候发审。
她在草席上找了块勉强称之为干净的地方,靠墙盘腿坐着,开始思索起整件印子钱之事的来龙去脉:
先是自她分家后,叔父连日来不知所踪,不知从何处得来整整两吊钱给了邻人,托付了偷偷照顾叔母两月;
而后叔父又不知何故,突然去金县找了放印子钱的无赖泼皮,欠下二百多两巨款,并且带着这笔银子,逃去了别处,许久未再回来,连当初托付给邻居照顾叔母的钱快用尽了,也都不管;
放债的人到处找卷款失踪的叔父未果,打听到他族中还有个侄女,虽是分家了,但在这些人眼里是唯一能指望上还钱的人,于是他们将追债的目标换成了自己;
几番日夜骚扰折磨,却在她这里只吃到了苦头,没讨得一分钱,这些人突然转变了思路,或者说是经人指点,发现她的软肋所在,故意消停了几天,让她放松警惕,最终下了狠手,把下学的阿宝半路绑来,威胁她写下欠条。
尽管欠条已拿到,他们仍不罢休,带着火把烧了她的家,也点燃了山火,惊动金县与安平两方百姓,视她作罪魁祸首。
最后,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说她要谋害他们的性命。
荆燕一路回忆过来,只觉得荒谬,明明整件事从头至尾,欠钱的不是自己,伤人的也不是自己,引燃山火的更不是,他们是如何将这一桩桩都推在了她的身上,跳梁小丑般地指出她的过错?
她有什么过错?有这样的血缘拖累,才是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