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清离长卷有一段距离,于是她踮起脚,将手握成圈贴在眼睛上,企图看得更远些。
王珏看了片刻, 笑道:“咱么走吧,封二通过考核了,名次还在前面,连每回压他一头的卢方都在他后头。”
成清的视线总被前面的人挡住,看不太清楚。
王珏道:“你且回吧,这儿人越来越多,你姑娘家的,身子金贵,可别磕着碰着。”
成清听王珏说封廉考中了,便也放下了心,说道:“兄长还没用早饭吧?不如一块儿吃点。”
王珏点点头,两人就近找了家饺子店。
成清吃白菜馅的饺子,王珏要了份牛肉馅的,成清看王珏精神不佳,仿佛忧思重重,便问道:“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事?”
王珏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愿意说,便道:“无他,家长里短的,惹人心烦。”
成清也不勉强,说道:“我家大娘子同我讲,有一份礼要给邓娘子送去,改日我和她去你们府上一趟。”
王珏道:“好端端的这么麻烦做什么?来做客就是了,别带什么礼。”
成清笑道:“不是我要带,是陈娘子要带。长辈之间的事情,哪里是我做得了主的?”
王珏听了,也不言语。成清放下筷子:“我忽然想到,还未看我堂兄是否通过考核。”
王珏道:“他自会来看的,你烦什么?”
成清摇摇头:“他是寄住在我家的,本就敏感,我这出来一趟不帮他看了,恐生嫌隙。”
王珏早就耳闻了成子垣同徐阿蝉的事情,笑道:“你同他的嫌隙难道还小吗?那日你帮徐阿蝉偏不帮他,他便已气极了吧,你待会儿从家中后门回去,不让他知道不就是了。”
成清朝着放榜的地方看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便放弃了帮子垣看榜。
成清回过头来:“我仔细瞧了,也没见到封二郎的影子,他自个儿的考核,倒不如咱们两个上心。”
王珏笑道:“封二怕是早就知道了,寿国公找个熟人问一问,封二考没考上,考第几个名次,便全然知晓。”
成清道:“他若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们?”
王珏道:“别看他平日一副开朗的模样,闷起来却是最闷的,提前询问考核成绩,说起来也不大合规矩,他便三缄其口,烂在肚子里了吧。”
成清从成府的后门口回去,正巧碰上子垣拿着根狗尾巴草,逗着子令玩耍,成清分外尴尬,说一声:“堂兄好。”,低着头推门走进去了。
封廉考核通过,大娘子分外高兴,张罗着要宴请宾客,封道清不屑一顾:“不过是通过了一次考核罢了,以后的路还长,等哥儿做出些成绩来,再请客不迟。”
大娘子的一腔热情被浇了冷水,赌气道:“好,便依你说的,不过往后的宴席我再不操办,都由你寿国公做主。”
这日黄昏,偶有鸟雀鸣叫,晚霞被太阳照得红彤彤的,七月流火,便是天气转凉的标志。
大娘子正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前头忽有人报:“有客来!”
大娘子睁开眼睛,只见落梅引着个并不认识的妇人进来,大娘子站起来,问道:“你是……”
那妇人露出一个历经沧桑的微笑:“梁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大娘子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记忆的闸门忽然被拉开,她想起了年少时邻居大伯家爱戴月季的女孩,于是她说道:“是你吗?卓妹妹?”
妇人点了点头,大娘子走上前来拉过她的手,指尖碰到了她戴着的银镯。
“你从前就戴银镯子。”大娘子说道。
妇人道:“是。不过这是我儿子给我新打的,他也是个银匠,手艺数一数二。”
大娘子鼻中酸楚,又想哭又想笑:“你当年嫁了银匠,便搬离了京城,如今回来,咱们得好好儿叙一叙。”
妇人道:“梁姐姐,我以为你锦衣玉食,又有人伺候,该不会变老,今日一见,看到你的皱纹和白发,真是时光飞逝。”
大娘子道:“是人便总会老的,总有一堆的烦心事儿在等着你。”
两人相扶着坐下。
妇人低头,从袖笼中掏出一个锦袋:“如今好了,廉哥儿要做官了,我听说了之后,便急忙赶了过来,这是我给哥儿的贺礼,你千万收下。”
锦袋里是一条银子打的壁虎,大娘子推拒再三,妇人却执拗得很,无法,只能收下。
大娘子忽然轻轻捏了一下妇人的手,又转头叫落梅出去,问道:“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姓李的杀猪的小伙子么?你记得吗?”
妇人笑道:“李哆嗦嘛,我自然是记得他的,当年还和你一块去堵过他。”
“他现在怎么样了?”
妇人道:“娶了媳妇儿,生了个儿子,也是杀猪的,前些年媳妇儿死了,他还没有再娶。”
大娘子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他还和以前一样精神吗?”
妇人道:“前几年还见过他,精神不如从前了,这也难怪,毕竟是老了。”
两个人静默了一阵子,有一只菜花蝶飞进来,飞到了熏香的铜炉上。
大娘子望着那菜花蝶扑扇的翅膀,叫了妇人的乳名:“阿琼。”
妇人道:“哎。”
晚间仍有暑热,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大娘子继续说道:“阿琼,你说他当年欢喜过我吗?有一点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