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将苏樱引到另一处。穿过一片林子。停了脚。
林子尽头是一片海。
湛蓝湛蓝的,和天空尽头相连。
“他呢?”苏樱问道。
傅染将视线投向海天一线处,抿了唇。
苏樱缓缓明白了。一颗心沉沉坠下。
「“你若怜惜它们,埋土里葬了不就好了。”苏樱曾这样问向傅昭。
傅昭捡起一朵朵白色落花,兜在怀里,摇了摇头。“埋土里,算不得怜惜。”
苏樱不解地皱皱眉,“为何?”
她拿起金鱼风筝,从繁花盛开的苹果树上跳了下来。
花朵随着她大大咧咧的动作又是一阵飘落。这满地落花都是她的杰作。
苏樱又偷偷爬了墙头,找傅昭一起放风筝。
修复好的金鱼尾在墙头晃了晃,映着她狡黠的笑。
然而她放风筝的技术属实算不得好。没一会儿,风筝又挂到了树上。
傅昭要去拿绳子将金鱼风筝牵引下来,苏樱性子急,三下两下便爬上了苹果树,站在树端冲他挥挥手,笑得灿烂。
“小心些。”傅昭蹙起眉,伸出手虚虚接着,一脸担忧。
“没事。”苏樱大手一挥,侧身去拽卡住的风筝。
风筝夹在果树两枝之间,苏樱不信邪地使劲拽拽,连拉带扯。
开满粉白花朵的枝桠随之晃动。
本该多活两天的小小花朵,全被她摇晃了下来,落了一地。
傅昭瞧着,叹口气,“你呀。”
“我怎么了?”苏樱不服气地一扬下巴。
她怎么了,她难道还没这些苹果花重要吗?
傅昭无奈地笑笑。俯身将落花一一捡了起来。
“既然不埋土里,还捡它们作甚?”苏樱放下风筝,蹲在旁边跟他一同捡了起来。
马尾拂过她的脸颊,虽浮上些不耐烦,却难得捡得仔细。
捡着捡着,抬头见傅昭停了下来。
温润的眸子瞧着她,浸满笑意。仿佛凝着风都吹不散的点点璀璨。
“怎么了?”苏樱朝他打个响指,唤他回神。
“没什么。”傅昭移开眸子,拿下她耳鬓沾染的一朵落花。
“捡了它们,让它们随流水而去。”傅昭将落花置于园中婉曲溪流中,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水至净无暇,可以载着落花一直流到海天一线处。”
傅昭瞧向远方,道:“这不比埋在泥里腐烂了身子强?”
水和天,至纯至净,一脉相连。
苏樱看看流走的落花,点点头:“有点道理。”
她也扔了几朵在水中。突然又侧侧头,道:“不过,你说谎。”
傅昭不解地看她。
苏樱扬了扬马尾,将明媚脸庞凑到他面前,审视道:“你不是没什么,你是喜欢我。”
笃定地一挑眉。
傅昭一愣,眨了下眼,再次移开眸子。
但却失了上次的从容。
苏樱眯眼瞧着,弯起唇角:“你不敢承认。”
傅昭垂眸看向水中落花,没有答话。
他是不敢承认。
一个被幽禁在深宫里的敌国质子,如何能承认?
除了定期向大托皇帝述职,他如今的面貌甚至都概无人知。
恐怕也没人想知。
不过是一颗为政的棋子,即便十年为质之期将满,又有何前程可言?
“没关系。”苏樱不管他的沉沉,毫不介意地直起身,道:“我等着。”
等他有勇气承认的那一天。
落霞夕阳西。苏樱瞧瞧天色:“我要回去了。”
她拿起风筝,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
苏樱踮起脚,冷不丁在傅昭面颊亲了一下,嘱咐道:“可不要叫我等太久。”
傅昭惊诧地摸摸脸颊,苍白的面庞慢慢涨红起来。
身影消失在墙头的最后一刻,苏樱扭头冲他眨了下眼睛,“你那花留下一点。今晚子时,我来找你。”
晚上子时,苏樱出现了。
这次是从正门进来的,着华服,带着一顶狐狸面具。
屏退了周遭的守卫后,苏樱将面具摘了摘,递给傅昭一个兔面道:“戴上,跟我走。”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宫。
仿佛从鸟语花香一直驶到了地久天长。
虽然是寂寂黑夜,可傅昭就是觉得,这一路仿若鎏金水湄,烟火画堂。
在一处沙滩前,马车停下了。
大海的潮声沙沙云涌。
苏樱扔掉面具,拉了傅昭道:“在这里,才是真的让落花到海天一线处去。”
她从傅昭怀里抓起一把落花,肆意地挥洒到了海里。
他们在海边依偎了一夜。
破晓时,日光冉冉升起,海天一线处红光一片。
傅昭瞧着,喃喃道:“落花流水,愿此生都在烈烈朝晖处。”
苏樱揉揉惺忪睡眼,应他道:“好,都依你。”
傅昭揉揉她的发心,笑笑:“天亮了,回去吧。”」
甫一看到眼前的这海天一线处,苏樱其实便明白了。
她眼里涌上恨意,“是你杀了他?”长鞭挥起。
傅染抬指,卸了长鞭的力道,摇摇头,“是你们大托人杀了他。”
苏樱的鞭子无力地垂下。
其实她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