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似曾相识的杀气。
崔英的眸光不禁深了深。
与此同时,寿安红唇轻启,大发慈悲似地放过她:“沁云,放她进来。”
被唤沁云的女子这才收回拦人的手,垂首低应:“是。”——继而退到门侧。
崔英闻声却眨眨眼睫,忽地看着女子笑了笑:“我记得你。”
她的声音,因常年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扁平,在女声的主体之外还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轻微男音,与那天晚上奉命伤她的黑衣女子如出一辙。
沁云闻声心下轻诧,低垂的眼界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崔英没再看她,话音一落便收回视线昂首阔步地走进厅中。
流云站在寿安公主旁边伺候,手上抱着一方长长的檀木锦盒,主位之下的其他座椅后面皆站着一位侍女,仿佛是在告诉崔英,她不管坐在何处,都会得到妥帖的服侍。
崔英觉得有些可笑,嘴角轻勾,却什么都没说,只径直走到主位另一侧坐下,淡声道:“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寿安公主偏偏淡淡瞥她一眼,竟诡异地没有计较她的逾距,而是转眸静静望向廊檐外簌簌而落的雪花,不无可惜地轻叹了声:“过两日,本宫要举办赏梅宴。”
“届时……念玉郡主恐怕已不在长安,故而本宫今日,特地为郡主备了份薄礼。”
话落,她淡淡看向流云。
流云意会颔首,向前两步,打开锦盒呈上道:“此乃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不知郡主喜不喜欢?”
崔英眸光微凛。
锦盒之中,赫然躺着一截断枝残梅。
断枝处嫩白生脆,显然是今日刚刚折断。
“喜或不喜,对公主殿下而言,重要吗?”
她说罢敛敛神,示意簪秋收下此物,同时淡然问道:“公主殿下以为,这截残梅还能活多久?”
夜落金钱一夜消亡,这截残梅不知能否比它活得久……
寿安闻言凤眸轻抬,她的小阿慎办案向来讲究铁证如山,如今却连这般无端的猜测都告诉了崔六娘,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如此倒是更有趣,有什么比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将死,奋力挣扎,丑态百出,却还是无法逃脱命丧黄泉来得更让人爽快呢。
寿安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弧度,“今日一早,定西八百里急报便传到了圣上手中,你好生在府中等着,很快便能得到消息了。”
言罢,她撩袍起身,最后略显留恋地看了眼裴府厅堂,旋即一挥长袖,果断迈出厅门。
等下次来,这裴府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流云沁云等人急忙追上主子步伐,“热闹非凡”的厅堂眨眼间便清冷了下来。
簪秋看不懂寿安公主这般打哑谜似地说话,见状不由上前一步,小声问道道:“姑娘,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崔英却无暇解释,待寿安一走,当即便疾步迈出前厅:“簪秋,速去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青玉紧跟着她,玉眉紧蹙:“郡主稍安勿躁,这或许只是寿安公主设下的圈套,您不妨在府中等着,由我进宫去问消息。”
方才寿安公主那番话虽未明示,但其实字字都在暗示裴君慎在定西出了事。
崔英双脚一顿,转身望向被簪秋放在厅堂间的檀木锦盒,沉声道:“不会,她不会在我进宫的路上动手。”
这脱离主干的红梅虽活不太久,却也不是折断即死,总能苟延残喘几日。
与寿安打交道这么久,崔英多少也发现了些她的癖好,譬如,她特别享受看到猎物临死之前绝望挣扎的那丝快感。
如今尚未看到她陷入泥潭沼泽,寿安才不会放她痛快去死。
青玉闻言便知劝不住,只好道:“既如此,还请郡主允我随您一起入宫。”
崔英默了默,颔首答应,继而两人齐齐迈步,脚步匆匆地往府门走去。
然而李玄贞的行动却比寿安公主所预料的还要早。
崔英甫一迈出府门,便看见莫公公与沈副使一前一后的骑马赶来。
她脚步微顿,心头倏然凉了半截,这般大动静,难道裴君慎……不,不会,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这厢崔英心念电转,那厢莫公公与沈副使也奔到裴府门前,翻身下马,匆匆拾级而上。
“郡主殿下——”
二人齐齐拱手作揖。
莫公公方才远远瞧见了公主府离去的车辇,这会儿看见崔英站在门口并不意外,见完礼后便从袖袋中拿出谕书,直言道:“念玉郡主,今日一早,圣上收到定西急报,裴大人在剿匪时不幸遇险,恐怕……”
他话未说完,就见崔英身形微晃,险些跌倒,索性她身旁的侍女及时扶住了她。
莫公公便不敢再继续说裴君慎的病况了,顿了顿才道:“圣上恩宠,特命沈副使带一队金吾卫护送郡主去定西。”
话落,他将谕书呈上。
崔英双手轻颤,神色无措地接过谕书,好一会儿,她才敢轻声问:“莫公公,定西送急报时,他、他还活着吗?”
莫公公闻言唏嘘地叹了口气,嘴上却不得不安抚:“念玉郡主莫要太过伤怀,圣上收到急报之时便立即派了三位太医赶去定西,如今让沈副使等护送郡主去定西,也只是……只是谨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