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譬如这间茅草屋中的男性,处在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二之间的共有九人,比这矮些的有三人、高的有六人,其中又属裴君慎身量最高。
她站立在他身边,额头仅勉强能碰到他的下巴。
而在崔英搜寻分析信息的时候,裴君慎却从裴淳手中拿过那张宣纸放在鼻尖轻嗅了嗅,凝眉问:“这纸从何而来?”
裴淳:“是属下问沈三姑娘的随身侍女所借,大人,这纸……有什么问题吗?”
裴君慎黑眸微沉,却未答,只将宣纸折起后又交还给裴淳:“存好此物。”
崔英好奇,眼睫轻闪着悄悄贴到裴君慎身侧,眼角余光往那张宣纸上瞄了又瞄、鼻子也用力嗅了嗅,可却半点味道都没闻着,只闻到裴君慎官袍上清淡的皂角香。
这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她腹诽着抬眸望向裴君慎,理智在“问”和“不问”之间来回挣扎……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颗极碎极小的石子忽地穿过门缝,直朝崔英脖颈处飞去——
电光火石间,裴君慎眸光一凛,身手极快地将崔英护进怀中。
“咚!”一声钝响,石子凿入木墙!
崔英肩膀一抖,转头看向那颗险些划破她喉咙的碎石,心口狠狠颤了颤。
又有人要杀她吗?是“崔英”在安平的老仇家跟来了长安……还是“崔英”在长安也有仇家?
崔英眼角微红,攥着裴君慎后腰衣袍的手不由紧了紧。
裴君慎救下人后本想立即将人放开,可一低头竟看见崔英惊慌不安地红了眼眶。
他轻怔,原本松开半分氅衣的手僵硬上移,轻拍了下崔英的肩,不甚熟练地安慰道:“六姑娘莫怕,应是裴沅回来了。”
裴沅?崔英疑惑抬眸,想了想道:“…你的亲卫?”
“是。”裴君慎颔首,见她神色渐渐镇定,这才彻底松开她身上氅衣向后退了退,与她隔开半臂距离。
与此同时,门扉被敲响,一道清丽女声传入草屋之中:“大人,属下前来复命——”
是个女孩子?听见声音,崔英眸底忽地闪过亮光。
这两年她在安平偶尔会听人谈起天后时期的人事物,还遇见过在府衙做主薄的刘女官,所以当初她曾想过……
如果最终没能找到回老家的办法,那她也可以去县衙找份事做。
可惜后来却得知,自天后薨逝、徽宗继位之后,安平府内就再没录用过女官。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各地掌权的官员们却在此事上异常齐心。
没想到如今来到长安,竟又叫崔英看到一丝希望。
若裴君慎身边就有女官,那将来她是不是……
崔英转身,杏眸直勾勾地望向门口。
老裴卸下门闩,开门。
一身着玄衣高束黑发的女子赫然映入众人眼帘,英气,漂亮,身型纤瘦却又很有力量。
崔英眸底倏地闪过希冀之光。
这时玄衣女子也用余光飞快掠了眼崔英,继而垂首抱拳望向裴君慎:“大人,人找到了。”
裴君慎闻言眸底却微不可察地闪过丝不悦,但因顾及崔英在场并未发作,只冷声问:“人在何处?平安否?”
裴沅抬眸,握紧腰间佩剑:“在清康坊东南方向、废弃徐记米铺的后院柴房,三人皆被绑,目前尚无性命之虞。”
听到此处,崔英不由看向裴君慎问:“你们可是在说我家府上的人?”
崔勇入清康坊找荀女医时带了两个帮手,他们一行正好是三人。
裴君慎颔首回崔英:“正是。”
回完又接着问裴沅:“可还探听到其他?”
裴沅见状眼眸微垂,握着佩剑的手又紧了紧:“为首之人顾忌他们是崔氏仆从才未动手,但已派人去郑家传信,以那人脚程最迟会在日落前返回清康坊,届时崔府仆从——或被放,或被杀。”
不知为何,在裴沅话音落地之时,崔英感觉她似乎特地意味不明地打量了自己一眼。
崔英疑惑望去,却又见她冰冷冷地目视前方,正心无旁骛的等待裴君慎下一步指令。
她凝了凝眉,无暇多想,微一沉思便道:“还请裴少卿再帮六娘一次,带我去刑部。”
刑部?裴君慎一听便明白崔英所想:“六姑娘可是要去见崔公?”
“嗯,是。”崔英点点头,正欲解释缘由之际却忽听一声质疑——
“崔六姑娘未免太过天真,崔尚书公务繁忙,岂会在乎奴仆生死?”
“裴沅!”崔英闻言尚未有何反应,便听裴君慎一声怒喝,周身气势陡然凌厉,吓得草屋中人个个都低下了头,生怕被怒火殃及。
裴沅也低下了头,面色微红,未施粉黛的唇却死死咬着,似是因被训斥而感到羞愤。
“……”崔英余光环顾周围,缓缓挪脚将半边身子凑到裴君慎肩膀后面,然后悄悄抬手扯了扯他绯红色的袖袍试图缓解“这快要冻死人”的氛围。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劝解,但又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太对。
崔嵩明毕竟是她亲大伯父,裴沅方才所言又明显带有敌意,所以她即便觉得裴君慎动怒有些小题大做也不好多说什么。
更何况她在这封建社会活了两年,如今已深刻理解什么叫做“一言不慎小命不保”。
裴君慎面上看似呵斥,实则却是为了保住裴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