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慎轻“吁”勒马,下马后如在草屋外一样朝崔英伸出手,想要扶她下马。
可崔英却愣了愣,余光扫了眼刚刚勒停马儿的裴淳和裴沅,而后才轻吸口气将手搭在了裴君慎的手腕处,礼貌道:“多谢裴大人。”
“……”看见她的动作,裴君慎诧异抬眸,心头不知为何竟闪过一丝烦躁。
但他向来擅长压制情绪,面上表情并无任何变化,对上崔英的杏眸后只淡淡点了下头。
崔英看着他笑了笑,双脚一沾地便立即撤回了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裴沅和裴淳也一先一后的下了马。
沈府守门的小厮在看见裴君慎穿在身上的那官袍时便很有眼力见地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他揖礼:“这位大人,敢问可是来寻我家侍郎?”
今日沈侍郎在朝上参完刑部和大理寺一本办案不力,又参了一本金吾卫护城不严,参得李玄贞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便“特赐”沈侍郎在家休沐三日,等安抚好家中人心再去上朝。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恩赏”给得看似体贴,其实是圣上在生沈侍郎的气。
办案不力参一个刑部就罢了,何必把金吾卫跟大理寺也一起参了?
金吾卫乃圣上亲卫,大理寺少卿裴君慎更是有从龙之功深得圣上宠信,参这俩那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嘛。
是以往常热闹非凡的沈侍郎的府今日已整整安静了三个时辰。
害得小厮都担心起自家大人的前程,这会儿陡然看见身着绯袍的官员,心情竟是又激动又忐忑。
这时裴淳将马绳交给裴沅,上前一步向沈府小厮道:“我家大人乃大理寺少卿,今日特来贵府拜访沈大人,烦请通传。”
“小人见过裴少卿。”闻言,小厮急忙又向裴君慎深深行了一礼。
随后裴淳收到自家大人的眼神示意,便又代崔英说明来意:“这位是崔公府上的六姑娘,我等碰巧在大理寺外遇见她,知其有急事要找崔夫人,便带着六姑娘一同来了侍郎府。”
“哦,原是崔六姑娘,请姑娘恕小人眼拙——”
小厮说着亦躬背朝崔英微拱了拱手,而后便道:“崔夫人和我家夫人皆在芷芳院,小人不便前往,由府中小童为姑娘引路可好?”
崔英连忙颔首:“自然是好,多谢。”
一行人这便入了府。
年轻的守门小厮引着裴君慎他们去前厅等沈侍郎,崔英则被小童带着径直去了芷芳院。
好不容易跟裴君慎他们分开,四下无人,崔英看了眼在前头乖巧引路的小童,悄悄把手伸到后腰处揉了揉。
一边揉还一边想,真是要了老命了,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蹭着伯娘的马车回府。
“崔六姑娘,请稍候——”
约莫半刻后,小童蓦地停下脚步,转身乖声乖气地说,“请容小人先入院中向夫人通报一声。”
崔英点点下巴:“嗯,去吧。”
芷芳院院外无人看守,不过院子里头却守着不少人。
她透过门缝竟看见了两名金吾卫打扮的人正站在院中。
不料下一秒,院中却忽地传出一声怒嚎——“沈章文!这混蛋是老糊涂了不成!!”
“琬珠,你冷静些,切不可妄言……”紧接着院中又传出王氏的声音,不过王氏的声量不高,崔英听不太真切。
好在没过一会儿,那为她引路的小童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打开院门请她入内。
王氏这会儿正坐在芷芳院中的凉亭下,一边轻拍王琬珠的手一边轻声安抚。
哪怕见着崔英,她也顾不得起身,只伸出另一只手向崔英招了招,道:“快过来,你这身子才刚转好,府中到底出了什么急事竟让你跑到这儿来找我?”
崔英闻声一路疾行,一边快速迈着步子一边悄无声息地打量一眼芷芳院。
这院子不小,主院左右两侧竟望不到边际,只能看见两道垂拱门,且每个垂拱门外都守着俩人。
瞧他们装扮,应是沈府养的私人护卫。
“伯娘,沈夫人。”
及至亭中,崔英迅速收敛神色向她们见礼。
“你就是崔家六娘?叫我沈夫人做甚,多生份啊,我是你伯娘的妹妹,六娘你若不嫌弃便随着瑾儿珏儿他们唤我一声姨母。”
王琬珠性情直爽,再加上她知道姐姐一直把崔家六娘当作自己女儿看待,便有意和崔英亲近。
只不过她方才刚因女儿的事哭过,这会儿眼圈红红的,瞧着倒像在说“你若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
崔英见状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当即便福一福身道:“英儿见过姨母。”
“嗳!”王琬珠看起来很高兴,伸手就将手腕上通透莹润的白玉手镯褪了下来,要送给崔英做见面礼:“姨母眼下没什么好东西,就这块镯子还算拿得出手,来,六娘,姨母给你戴上。”
崔英:“……?”
这还不是好东西?
她就是见识再少也知道这般质地的白玉手镯是件罕物好嘛!
崔英不敢收。
说句不太恰当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跟这沈夫人是第一次见面,沈夫人看在伯娘的面子上想送她件见面礼没有问题,可送这么贵重的,那就绝对有点猫腻了。
崔英垂首,含笑婉拒:“姨母,英儿明白您的心意,可此玉镯一看便知是极贵重之物,英儿无功不受禄,是万万不可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