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宁鼻子突然有点酸。
这些,都是娘亲的补偿,也许她内心以为,女儿会离家出走,是跟自己吵架之故,所以买了那么多小时错过的东西,等待她的回来。
她看向母亲,几个月不见,她似乎老了很多,四十上下的人,已经有了白发。
“来来,回来了,娘给你烤红薯,蒸水蛋啊,”娘亲说着,去灶台生火。
小宁从身后看着,止不住地擦眼角。
娘亲矮小的身材,抱着一大捆木柴,填进灶台。
她离开的时候,总觉得娘亲思想落后,不理解她,谨小慎微,总是顺着那帮亲戚街坊,打压限制她。
可是回头想想,她又为娘亲做过什么呢?
她有四处瞎跑,偷着去听书看戏的工夫,却甚至没为娘亲煮过一次饭。
娘亲总说,她还小。
她也就以为自己还小。
可现在,她长大了。
在跟都过敏的一路风餐露宿中,她学会生火了。
于是她上前,很自然地接手过来:“娘,我来吧。”
她熟练地把木柴塞进灶坑,大片的在深处,小的枝丫用来引火,中间留出空隙,方便更好地燃烧。然后用扇子扇火,但又闪身避开了倒灌出来的烟。
这次,娘亲在她身后不停地用袖子沾眼角:“我家小宁,长大了……”
“饭也我来吧,”小宁道,“这次我给娘亲烤红薯,蒸水蛋。”
她在灶坑的灰烬里,丢了一只红薯。又去老母鸡的鸡窝,摸了两颗还温乎的鸡蛋。
鸡蛋打散,加上水,放上蒸锅,她看娘亲,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她的手艺还是不行……明明是照着从小看过的步骤,可端上桌时,蛋羹明显有着蜂窝样的孔洞,韭菜下的也不是时候,蒸老了,失了鲜嫩的绿色,有些发黑。
“这个,你要撇沫子的呀,不然沫子里都是气泡,”娘亲看似不满意,可吃得比谁都香。
小宁低头:“晚上我再做一次,阿娘到时教教我。”
“好嘞,”娘亲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笑得合不拢嘴。
小宁感到,这次回来,阿娘似乎变了些,当然,她自己也变了。
从前,她可是最不爱听娘亲唠叨,尤其要教她做饭的时候。
想着,娘亲开口,问:“小宁在京城,都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给阿娘也讲讲?”
小宁有些意外,从前,阿娘也是完全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我见着秦风落了,”她小心地舔着烤红薯的瓤子,“阿娘知道他吗?”
“知道啊……”娘亲道,“你走后,为娘没少去说书的园子,看看你是不是又偷跑去了,结果啊,为娘现在也听了一肚子书,秦风落,不就是说书里整天讲那个,说他‘日审阳夜审阴’……”
“阿娘喂……”小宁扶额,打断了她,“您说那是包公……。”
娘亲兴致不减:“就是那么个意思呗,怎么,你居然看见他啦?他怎么样,有没有说的那么神?”
小宁摇头:“可能是见面不如闻名,也就那么回事吧,气质尊贵,但也就是个普通人。”
“哦呀……”娘亲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
小宁笑起来,这个局面,倒跟以前相反,以前,经常是母亲骂她:听什么说书,说的天花乱坠,谁还不是一个头两只手的人?
现在,她们两个,倒像是互相理解了。
……
“阿娘,我去趟茅厕,”小宁喝多了水,去向后院,用井水洗了洗脸,顺便也去解手。
她坐在净桶上,想整理整理情绪。
今天,是她和母亲,聊天最多的一天。
她意识到,这短暂的分离,反而促进了双方都反思了自己,想要对对方的世界多一点了解。
因为毕竟,她们谁都不想推开对方。
她爱着娘亲,也知道娘亲爱她。
而她终于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不像以前那样拧巴的。
她愿意跨出一步,阿娘,便愿意跨出九十九步。
只是……
她随意一低头,却愣在那里。
净桶里的大号,是血红色的。
她感到一阵晕眩,上辈子,症状恶化,就是从便血开始的。
她还记得接下来的流程,是高热,嘴角起泡,食欲不振、腹痛难忍……直至最后带着不甘离世。
算算日子,现在,离前世的忌日,只剩了二十来天。
想到这里,她觉得喉咙像塞了巨大的苦块,连口水都咽不下去。
刚刚找到了与母亲相处的方式,很快,她们又要面临更长久的分离。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
先前她还一直忐忑,一直拖延,不知要如何开口,跟母亲透露自己的病。
但现在看见这个迹象,促使她下定决心。
根据照空大师说的,“名咒”必须要受咒者知情且同意,方可生效。所以她不得不告诉母亲她的所有情况和规划。也得趁着现在还能动,才能发动名咒。
所以,她咬咬牙,回房的时候,抓着娘亲,把自己得病的事和盘托出。
令她万分意外的是,娘亲并没有晴天霹雳的反应,而是低头,默默拭泪。
这倒让洛小宁错愕了好一阵。许久,才小心地问:“阿娘,你莫不是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