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骑着自己的小栗子马,挨家客栈寻去,从城东走到城西,从早上走到晚上。
可是,所有的答案都是,没接待过这么个人。
从最后一家客栈出来,小宁异常沮丧,停在一座古老的石桥上,倚靠着桥栏上雕刻的石狮子。
晚风把她的衣袖吹得张满起来,一弯新月,正从远方升起。
难道是僧人看错了,都过敏已经离开了这座城?
可他又会去哪里呢?
想着,洛小宁发现,自己松了缰绳,小栗子马自顾自地跑到这桥下去了,今年天旱,桥底下水道已经干涸,反而长出郁郁葱葱的青草。
它在那里吃得起劲,小宁喊了几声不回来,不得不下去拉它。
拨开高草,洛小宁突然惊住了。
酒气离得老远冲进了她的鼻子,然后那里有一个人,手里拿着酒葫芦,呕吐得乱七八糟,自己却趴在呕吐物旁边不远的地方,呼呼大睡。
小宁睁圆了眼睛看去,这人,居然正是都过敏!
他为何会变得这样颓败?这酒是怎么回事?
他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吗?自己,明明是给他留下足够盘缠的啊。
但此时,还不是惊讶的时候。
小宁上去扶起都过敏,猛力把人摇醒。
她也不知都过敏这是怎么了,之前他明明不喝酒的。
摇了许久,都过敏才醉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见她的面孔,似乎认了半天才敢确定,眼中的光极为复杂。
小宁很难形容那眼神,迷醉中,有惊讶,也有欣慰,有心酸,最后,竟是垂下眼帘的逃避,喃喃道:“是你?你没事?”
“这说来话长,”小宁道,“总之,我现在病好了。”
“太好了……”他吐出这三字,头一歪,又睡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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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宁把都过敏扶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店主看见醉鬼,都露出嫌恶之色,她忙给人家加了半吊钱,才让人开了间房,打了热水上来。
热毛巾擦过去,皮肤的灰泥让出一道,露出皮肤的本色。
小宁心里通通跳,刚才,她看见都过敏成了这副样子,一时急了,也顾不得脏污,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把他上衣解开,帮他清理。
但把里头那个白玉小人擦出来,她脸又一下红了。
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像做梦,都过敏居然是秦风落,一个是她从小向往的偶像,一个是她身边真切日久生情的人,这两个身份重合在一起,简直就好像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她脚边。
可是,下一秒,荡漾的心情又变得低沉揪心:
这天上的星星,现在又为什么蒙尘了呢?
她给都过敏灌下醒酒汤,半晌,后者才悠悠醒来。
但他眼中,全没了以往的积极活力,涣散如行尸走肉一般。
小宁摇着他:“你还好吗?是找回记忆出现什么问题了吗?我们要不要再去找找照空大师?”
都过敏眼珠轮动一下,嘴唇微张:“不关大师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小宁一边稍稍放松,可一边又更疑惑了:“那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酗酒起来了?我问你,你现在是否知道自己是谁?”
“我知道……”都过敏沉默很久,才有些艰难地道,“我真名是……秦风落……”
“对啊,”小宁一拍大腿,“这不挺好的吗,这不都想起来了吗?你是真正的公主之子、大理寺卿,现在那个,是假的!”
可接下来,她只听都过敏长叹一声,许久,幽幽道:“小宁,你病好了,我真的非常非常为你开心,可我的事,你不要管了……”
小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然都过敏想起来了,也知道对方是假的了,为什么反而会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不要管了?”她跳起来,“我们这么千辛万苦,找到名咒,是为了什么?现在有人害了你,夺走了你的身份,抢走了你的父母,然后你说,不要管了?!”
顿了顿,她语气又缓和了一些,问:“你是不是怕,对方如今鸠占鹊巢,有权有势,局面反而对你不利?”
“那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个表妹,最近正好高中探花,有机会接触到沫阳公主,”小宁道,“我拜托她想办法,如果能安排你们母子见面,难道你娘亲还能不认识你么?有她作保,不就可以一举戳穿冒牌货了吗?”
都过敏眼神没什么焦距,直直地看着前方,只说了一句:“他会死的……”
“什么?”
“我揭穿他,他会死的……”
洛小宁满心乱糟糟的,想,都过敏这是说的什么玩意,不会真疯了吧?他说揭穿假秦风落,假秦风落会死?
那当然啊,他冒充陷害朝廷命官的时候,就该想到有穿帮的一天啊!都过敏再怎么与人为善,也不可能把整个人生都拱手让人吧?
因为听不懂这个逻辑,小宁试探地又问了一句:“你说……谁会死?”
都过敏怔怔地看着她:“小楼……”
洛小宁:“……”
都过敏在说什么?
小楼是谁?小楼不就是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阿意吗,在戏班起的艺名叫小楼。
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她心头发酵起来,这件事,也许内情比她想象的,还复杂得多。
她俯下身:“你都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