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他将那句话说出口的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
是他让她觉得自己成为了累赘。
是他亲手套上了绳索,踢翻了椅子,眼睁睁看着她绝望,看着她窒息。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名修士拧着鼻子说了一句,好臭,好脏。
少年这时候才缓过神,被愤怒冲昏头脑,在众人怔愣的目光中一拳打向修士,鼻血横流,其他人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拦住他,修士擦着脸上的血,眼神逐渐蒙上阴翳。
他们生怕修士动怒,忙不迭提议:“要不然将他杀了吧!杀了如何?”
修士却摆了摆手,十分温和,捏着少年的下巴,像挑选宠物似的左右瞧了瞧。
“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他缓缓说道,“她以为死就可以解决一切吗?不,完全不是。死才是一切的开始,既然她死了,那就由你来代替,我向来善于驯服猛兽。”
少年在此后无数次地想——他当时也该一起死的。
修士说,过段时间来接他。
他试着逃了几次,最后一次,被昔日友善的邻居捉回来关进笼子里,如此就彻底失去了自由。修士很清楚如何才能彻底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等待,无尽的等待,像是在等待自己的死亡,你不知道他何时会来,但总是会来的,这种等待让少年几欲崩溃。
身边的笼子里每天都会有人被拖出来当作食物。
他知道自己不是其中一个,但是这种压抑的氛围开始让他产生幻觉。
少年开始频繁地看见虚幻的影子。
黑布遮挡,他只看得见影子的脚踝往下那一截。
脚尖朝向地面,绣花鞋上沾满了血迹,说:“现在,你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母亲不会这么对他说话,他知道,然而他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出了笼子之后要报复其他人,让他们血债血偿,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少年想了无数次,却在这一瞬间放弃了所有念头,沉重的负罪感逼迫着他,他开始寻找死亡的契机。
这一次,是他所有尝试中最成功的一次。
整整十天的时间,他第一次踏出笼子。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任何事情,包括逃离。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飞雪漫溅窗棂,撞得噼啪作响,似冬日蝉鸣,惹人心焦。
被他咬掉手指的男人还在痛骂,血流如注,很快其他人也慌了起来,被当作食物吞吃入腹,痛得眼前发白的小孩,见状大喊道“活该!”其他笼子里的人也终于笑起来。
这些人压抑了太久,直到此刻终于潮水般的翻涌奔流。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
“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们才对!”
“你们根本不是人,而是野兽,是吃人的野兽!”
食客们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震慑力。
“吃掉他!”
他们喊道。
“修士或许永远不会来了!”
“如果留他在这里,其他人也会受到他的影响!”
“杀了他!吃了他!杀了他!吃了他!”
一个人扑过来制住少年的手脚,另一人迫不及待地将刀拿了过来。
“解开他的衣服!”他们喊,于是破旧肮脏的衣服被撕扯开,露出瘦削的胸膛,骨骼隆起,像是要破皮而出,他还在笑,他怎么还在笑?他不怕死吗?他不怕疼吗?“别立刻杀死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刀口落在他的手臂,挑开那层薄薄的皮,红色的水流了出来,刀锋一挑就削下一块肉,放在火上匆匆地烤了烤便径直入了唇舌,牙齿合拢碰撞几下,腮帮子动一动,狼吞虎咽地急切吃下去了,复又向他落下第二刀。
明明被吃的是他,他们却更着急似的,汗流如雨,呼吸声粗重急促。
刀在血中浸得光亮锋利,一下接着一下,很快就能看见森森白骨,紧接着有些利器挪向了双腿,有些挪向了腹背,豁口处看得见鲜红的内脏,喧闹的嬉笑声终于停止了。
“终于停下了!终于闭嘴了!”
食客们欢呼:“谁来给他致命一击?谁来取走他的性命?”
他们两眼射出精光,脸上的横肉堆笑,手持菜刀,转过身,看向画外。
就在他们的目光尽头,站着神情恍惚的唐姣。
“你的手里有匕首!你也是我们的一员!”
唐姣低头,发现谢南锦给她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脱了鞘。
他们走过来,迎接一般的攀住她的肩头,毕恭毕敬地送到那摊不成人形的血肉前。
“该你了!来吧,将锋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其中一个人握住唐姣的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手拉向徐沉云的胸口。
“不......我不想!”
唐姣眼睛干涩,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流不出泪。
她极力挣扎,想要抽身,然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手里的利刃已经浅浅地刺入皮肤,将血肉压得向下沉陷。
一声轻微的闷响,利刃终于刺破了皮肉。
血水溅到唐姣的脸上,滚烫的、腥甜的,如火烤般,快要将她烧成灰烬。
躺在地上的少年面无表情,视线紧紧地追着她。
那双冰冷的眼中,倒映出她彻底崩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