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只是遥遥的,朝他颔首,不知象征何意。
“经此一别,再也不见。”——她大概是想说这个吧。他想。
寒炽地域向来四季絮乱,寒如冰封,抬眼见法决粲然,垂眼见灵气肆意,也好似天水烂漫,风吹碧浪,恰如他与唐姣初来地域的那次,他向她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
白清闲转过身,手掌贴住肩头的剑伤。
随着真气的运转,那道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可是剑气滞留在血肉之中,迟迟未能消散而去。
他想......或许永远也不会消散了。
第111章
◎天机六合,八面封诀,笼盖诸峰,遮蔽日光。◎
与此同时, 合欢宗,扶秋洞府。
李少音刚切断了与唐姣之间的连结,正琢磨她那边在做什么。
外面轰地一声, 像是有人劈开了山似的,吓得她手里的符箓都险些掉地上。
李少音收起符箓,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问道:“昙净, 外边是谁来了?”
她以前还要装一下的,甜腻腻地唤他“禅师”。
现在本性暴露,索性也不同他装了,直呼其名。
昙净原本也并不在意这些称呼,她想要怎么喊就随她喊了。
他此时正坐在蒲团上,捻动手中的念珠, 一声佛法,一转念珠,坐得端正笔直, 他当然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 手中的念珠不停,却回答道:“恐怕是珩真君闻风而来。”
珩真君?
李少音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画面。
一会儿是珩清不厌其烦的叮嘱“要让他好好休息, 不要受到冲撞”。
一会儿是唐姣对她描述那一夜的酒疯“你当时一脚就把他给踢了下去”。
完了。她想,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大师兄也不在合欢宗,如今谁能从珩清的手底下保护她?
李少音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昙净的身上。
说实话, 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太大的进展。
李少音没有问昙净什么时候回禅寺,昙净也没有说他为什么要留在合欢宗。
想象总是美好的,但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就好比她对唐姣说“等他醒来,你看我表演”, 但实际上, 从她看到昙净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她一肚子的话,无论是怨气还是思念都难以吐露。指点别人的时候倒是很轻易,可真当自己成了局中的那个人,反而畏手畏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吵架。
虽然,那也只是她单方面在吵架。
说到这个,李少音更是来气。
昙净那时候对她说:
“我只能向你承诺,从今往后,修真界将再无祸患,还你一片清净人间。”
她没有听明白,生气了,觉得昙净说的都是些废话——到现在,即使她已经意识到昙净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有多么沉重,他是抱着死志说出这话的,只是李少音从来都没有听懂过——但这并不是她的错,就这么一段话,无论换成谁都会觉得他是在糊弄人吧?
李少音很想问昙净,你去赴死的时候,可曾有一瞬间想过我?
转念又想,这不太可能。
因为昙净的年纪比她大上许多,阅历深厚,心境如镜湖无波,他从来也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从来都是那样平静,即使见到她和其他佛修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责怪过她。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她。
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众生中略微奇特的那一个罢了。
李少音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鼻尖又酸了。
但是她伤春悲秋不到片刻,就被哐的一声拂开洞府大门的珩清吓得六神无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昙净还在那里老神在在的,李少音也顾不得什么旧怨不旧怨的了,连忙扑到昙净的身上,抓住他身上的袈裟,恶狠狠的,说道:“你得帮我拦住珩真君!”
昙净冷不丁被她锁喉,身形微动,念珠下串着的长穗也晃了晃。
感觉到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过来,他一时也有些恍惚。
因为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得这样近了。
李少音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样子。
李少音是有些没心没肺的,有时候撞见了以前的道侣,也装作不认识,一张明艳的脸冷得像是冰雕,然而当她对谁感兴趣的时候,又会无比的主动,不厌其烦地纠缠他。
她绞尽脑汁,费力想要诱惑他,将声音放得娇柔,裙子撩到腿弯,动作却笨拙得有些可爱,往往面对他的时候是这般乖巧娇弱,转过身离开之际又听到她愤愤抱怨,有时候骂“一点风情也不通的秃驴”,有时候说“难道他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不可能”。
即使吃了瘪,即使这样不满地抱怨了,第二天还是照样会来找他。
就算是她后来见到自己的那几次,也敢指着他痛骂的。
她就是这么一颗莽撞的、滚烫的星星。
然而,自从昙净苏醒之后,发现李少音不太一样了。
她有些畏缩,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明明按照以前的习性来讲,她这时候就已经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或许是哭,或许是骂,总归都是八九不离十,但是李少音没有问,她忽然之间变得非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