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滚开的水,公主怎么能喝呢?
李持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不接过,只是任她端着,自己翻了个身,似乎又闭目睡了过去。
暖阁中没有人敢说话,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薄瓷的茶盏很快就将热烫传递到指腹,五指连心,韦玉宁手臂伸不直了,抖得茶水漫出来,又烫了她一次,更是烫得钻心。
原先烫伤的地方就没有冲水涂药,带来一阵阵灼烧的痛意,擦着衣料变成刺痛,才跪了一会儿,整个人就冒了一脑袋的虚汗。
良太妃知道自己再劝,韦玉宁怕是被罚得更厉害,况且喝了闻泠喂的药后,困意涌来,她也有些昏昏欲睡,只能沉默下来。
“当啷——”茶盏很快烫得韦玉宁端不住,摔在了地上。
良太妃惊得猛地瞪开眼,带着余悸看去,李持月也正好睁开了眼睛,显然也是被打扰了好梦。
李持月刚刚好像真的睡着了一会儿。
她躺在摇椅上,连张毯子都没有,秋风只是微凉,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寒冷刺骨的凝晖阁,冷得她牙关打战,从凝晖阁落下来的时候,寒风冻透了肌骨……
这一声碎瓷将她思绪拉回,眼前是悦春宫的暖阁,还未到深冬。
“怎么了?”
李持月带着困意的声音其实有些软糯,但听在韦玉宁耳中如同无常索命。
她赶紧磕头:“公主恕罪,奴婢被烫得太疼了,实在端不住茶杯。”
“你今日要恕的罪还真是多,煮茶,端水,你是一概不会,看来这名字还真是给你取对了。”李持月噙着笑摇头。
秋祝可不留情,道:“再敬一盏。”
韦玉宁不得不又接过宫人拿过来的新茶盏,仍旧是薄瓷,可见多少人等着看她吃瘪,她咬紧嘴唇,等李持月走了,一定要将她们都教训一遍。
新的热水注入了盏中,可比起刚才已经好很多了。
只是李持月仍旧不接,“多端会儿,你总不能一直做个废物,只会倒倒水吧。”
说罢,也不睡了,起身走了出去。
良太妃不忍再看,让闻泠扶自己去卧房睡下了。
宫人们收拾了狼藉,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只是在经过韦玉宁身边时,都会若有似无地或窃笑,或冷哼。
韦玉宁就这么端着水,低头跪在那儿,伤口还是疼,注定要留疤了。
虽然不烫了,可手举着,很快就累得不行,可要是不举着,平日看她不顺眼的人一定又要去告状。
没人看着,韦玉宁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眼泪终于不再忍了,心里已经琢磨着当上皇后之后,她绝不能让李持月就这么简单的死了,一定要狠狠地折磨她。
可想象终究只是想象,眼前受制于人的,是她。
偏殿内,李持月捋着狸奴水滑的皮毛,喂它吃食,听着解意打听来的宫里的新鲜事。
李持月就这么知道了宫里哪个娘娘有孕了悄悄请了太医,还有太子无意从池中救起大理寺卿之女,跟圣人提起想纳其为侧妃,保全清白。
李持月恍然,怪不得快退下的老臣会来给李牧澜开脱呢,原来是暗地里结了秦晋之好。
要不说她吃亏了,东宫能靠娶妃纳娣把人拉拢过去,她却不能把看中的人才全纳进公主府。
暂且不想这些,李持月问:“你是说,在天一阁里没有找到那个给悦春宫传信的小道姑?”
解意点头:“是啊,奴婢去问了,并无闻泠描述的那人。”
李持月倒不觉得闻泠在说谎,毕竟她拿天一阁试探季青珣的时候,季青珣并没有什么反驳她冤枉了他,那个人自己理亏都能把冤屈夸大到十分,要是冤枉了他一点,不被揪着翻盘才怪。
所以这天一阁一定有季青珣的人。
李持月细琢磨了一下,问:“可有道姑丢了衣裳?”
解意道:“也没有此事。”
看来天一阁不止一个人是季青珣的内应,能这么藏住一个人,定是上层也有人了。
这些年季青珣借她的势到处安插人,只怕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这些人本该为自己所用的……
李持月挠着狸奴的下巴,又一次思索起借刀杀人的事。
闻泠服侍良太妃在卧房歇下之后,特意避开了人,往偏殿这边走。
见闻泠来了,李持月坐正了身子,招呼她近前回话,连行礼都免了。
闻泠在悦春宫伺候这阵子也发现了,公主对待下人历来是极和善的,除了那个带着猫腻进宫的冯玉宁。
她投靠公主不只是身处悦春宫近水楼台,也是因为这位公主确实有本事,自己那点请求对她来说是张口既成的小事,更是因为这多时的观察下来,她知道公主就算不答应,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拥有一份野心。
都不走这天下女子人人皆走的一条路。
找到这样合适的一个同路人不容易。
闻泠低眉顺目,将这几日悦春宫中的大小事宜,捡了有用的和公主详说:
“……这阵子太妃又派了人去天一阁寻那个小道姑送信,只是没找到人,臣悄悄去看过,那信中又套着信,是送去给她阿爹的,只是说了些她现下在宫里,暂时安全之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