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世家也不过是百年前草莽,王侯将相宁有种,你不去做就推说没本事,谁又能看得起呢?”
李持月见他动容了,语调也轻柔下来:“陈汲,你可知道闵家娘子最在意的是什么?”
陈汲抬头,公主突然转了话头,他眼中带着些不明白。
知柔最在意的……她打小懂事识礼,虽然父母早逝,和哥哥相依为命……
哥哥!
知柔最在意的应该是她唯一的亲人。
李持月也适时给他解了惑:“她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连遗书也是留给自己的哥哥的,豫王那事你也算看到了,闵徊也是能为妹妹去死的人,
你若真心觉得亏欠了闵家娘子,为何不在朝堂上与闵徊相互扶持,替闵家娘子照顾好她的哥哥呢?”
“佛家讲究不入世何以出世,你不敢迎难而上,真如了闵家娘子的所愿,反而躲进佛堂之中,求一时宁静,骗自己这就是为她做的,当真与懦夫无异。”
“但入仕就不同了,一则做个为民的好官,上天自记得你的一份功业,二则不让知柔为哥哥担心,为你空抛才能而遗憾,三则,你也可以不使家人伤心,如此一举三得的事,你当真不愿吗?”
陈汲家中现在无人,李持月也看出来了,他要出家的念头家里人肯定不赞成,这才趁家人不在的时候要给自己剃度。
话已至此,陈汲看着磨刀石上的剃刀,长叹了一口气。
公主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他若是不顾身边所有人出家,余生都会质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的吗?
佛堂的余生一眼看到尽头,陈汲不敢说自己能想明白,这条命既不值钱了,不如就照公主说的,身骨为炭,在寒夜里生发一点暖意。
他抬眸看向李持月:“可草民若春闱不第,公主待如何?”
她道:“应如何,便如何。”
陈汲确实被说动了,却不示弱:“公主今日如此尽心来劝说草民,不过也是为了拉拢人手,私欲罢了。”
从他敢在豫王面前揭发造势,就证明这个读书人不是个怕死的,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把自己生死看得很轻了,所以什么都敢说敢做。
知情觉得此人太过嚣张。
李持月却牵起唇角:“本宫从来不逼人投效,来这儿找你,只因看出来,如今你我恰好同路罢了,既如此,为什么不一同走上一程呢?你多的是时间,慢慢看清楚。
不过知柔的哥哥如今确实效忠于本宫。”
她话说得坦荡,陈汲听进了耳里,没有立刻回答。
李持月话止于此,说道:“你若是想好了,就写个帖子上公主府去,不过,别让本宫等太久。”
说罢,李持月带着知情就要离去。
陈汲目视那一身红袍起身:“公主,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就是鸿运齐天摘得了状元,入仕也不过一个翰林,于公主而言也没多大用处,公主究竟想让草民做什么?”
那身红袍顿住,转过身来:“想好了,出家的念头就别再冒出来咯。”
陈汲油盐不进:“公主不如先答了草民。”
李持月心道,此人虽然情种了些,但这脑子的聪明劲儿看来是够用了。
她又坐了回去:“正好,本宫有些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
季青珣离开公主府不过半日,就慢慢回过了神来了。
他也是太着紧阿萝带男人回府的事了,才会乱了方寸,被阿萝牵着鼻子走。
但阿萝会设的这个局,也说明两个人的信任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或者说,她是主子,不得信任的只有自己。
季青珣倒不觉得冤枉,毕竟他确实图谋多年,也不是没想过暴露了要怎么办。
他和阿萝可以说是共生的藤蔓,二人若是分裂了,双方都会元气大伤,不管是为情还是为利,阿萝都不会背弃他,也无法背弃。
可这种共生也有主次尊卑。
从前阿萝没有觉察大小事皆有他拿主意,她是明面上的主子,但现在阿萝回过神来,想拿回主导,季青珣当然不能说什么。
可是谁让她发觉的呢?
常伴着阿萝的四个亲信季青珣一直没有动,就是担心惊动了阿萝,且他与阿萝说事向来是摒退所有人,不让这些亲信察觉。
现在看来,自己还不够谨慎。
这次要杀韦家余孽,季青珣不是没想过阳奉阴违,但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担心再被阿萝发现。
那句“情断”属实戳到了他的痛处,若利不可分,可情之一事最是难料,阿萝若执意要分开,就要走到鱼死网破的一步了,才是季青珣最担心的。
总之,季青珣再不敢如从前一般轻举妄动。
不能敷衍过去,就只能杀了韦琅从了。
在这之前要尽快找到诏书。季青珣拿定了主意。
然而就是这妥协的退步,也很快遭起了连夜雨。
“你说罗时伝知道了关陵有余孽的事?”季青珣没料到几日之后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尹成道:“是,刚从宫里得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