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意为两国友好之事,却最终酿成了宝玉流失,将死兵亡的惨剧。
实际上安琥边军死得冤枉,那些宝玉确实被明都的官员和监察大监一道贪污了。
边关黄沙埋枯骨,而始作俑者却在明都高床暖枕、美婢环绕。
上官峤当场点出明都的几名官员,和时任宣徽使兼监军的太监秦如玉的名讳,直指其便是盗取于阗宝玉、攀诬边军的罪魁。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皇帝听闻,自然要查此事,派上官峤为案子主审,前往边关查清此事。
上官峤受命,带着为边关孤军洗雪陈冤的一腔热忱出发,却也死在了边关。
他是被绑在木架上,边关百姓一人一块石头,乱石砸死了他。
听闻士兵去救时,已经血肉模糊,辨不清人形了。
对于上官峤的死,朝野百官缄默无声,那案子无人主断,也就搁置了下来,继而不了了之。
当时李持月不明白,问季青珣:“百姓如此深恶,是不是证明上官峤确实污蔑了那些官员?”
季青珣笑了笑,说道:“一张嘴永远抵不过一万张嘴,当边民们听过身边人说了三遍上官峤是恶人的话,那他就是个恶人了。”
就如同季青珣在她耳边说三遍哪个官员是坏人,李持月也确实会信。
那些高官没有派任何人去杀他,只是将上官峤为民查案歪曲成暗受贿赂,再将谣言悄悄放出,他只一张嘴,又是陌生人,如何解释得清。
百姓激愤又兼法不责众,上官峤只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彼时李持月以为那些证据随着上官峤的死一道湮没了,她未放在心上。
但季青珣又说:“上官峤几乎已经成功了,他虽死在了边民手里,但也确实找到了证据,只是没有送出去,阿萝,事情并没有这么坏。”
三年之后,朝堂逐渐壁垒分明,弘德帝的身体也越发不好,朝野上下暗流涌动。
彼时季青珣也成了一位御史,他竟重举旧案,请命再次奔赴雁徊镇,竟当真找到了当年上官峤收集到的证据,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季青珣彻查了此案,还了上官峤一个清白,太监秦如玉获罪流放,其他官员亦不得不上书告老还乡。
朝中要职一时空出了几个,李牧澜也就此如同被断了一臂。
兼之季青珣在边关查案之时,有协都护府平定回纥的功绩,在公主府势力拥护下,两件大功让他一举跃升到了尚书仆射之位,人人见他,皆尊一声“季相”。
李持月方明白,当有人需要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这件事又被挖了出来,
可惜只有季青珣得其所,上官峤和那些边军已经死了,不知道冤案已经大白于天下,那些边军的父母亲人有没有一个人会感激他。
白衣入仕已是艰难,年纪轻轻做到监察御史更是不易。
想到上官峤结局如此,李持月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身上,上官峤回望去,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镇国公主,只看了一眼,他便守规矩地收回了视线。
但那张脸一眼已足够让人记住。
常听人说明都牡丹绝色,可惜不能四季常在,幸有持月公主艳光灼灼不败,倾国倾城,她即是这大靖国朝最姝丽动人的牡丹,冠冕上的耀目明珠。
上官峤在意的却不是那倾国的颜色,容色再美也会凋残,耽于美色太过浅薄,让他疑惑的,是这位公主看他的眼神,似悲似悯,意味深长。
若无错记,二人应只是萍水相逢,话都未说过一句,她为何如此看自己?
许是错觉罢了,上官峤的心又重归天池水,波澜不兴,那边,李持月已经朝皇帝走去。
皇帝穿着常服坐在禅椅上,五官有李家人的精致,只可惜被挤没在肉里,即便遇到天大的事,弘德帝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心宽体胖的性子才造就了今日的身形。
背面看去,他宽厚的背和耷拉下的肩像一座弧度圆润的山包。
见妹妹来了,皇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一片严肃。
李持月走到廊下,坐下依在他的禅椅边,认真地盯着水面,一块儿屏住了呼吸。
鱼竿在皇帝手里抖了抖,皇帝眼睛紧紧盯着浮在水面上的鹅毛,已经晃动了好几下,显然是鱼儿在咬杆。
李持月也着急,都晃了这么久了阿兄怎么还不提上来,“快快快!就是现在!快拉呀!”
皇帝被她催得急了,往上一提。
鹅毛带着水珠轻飘而起,鱼钩跃出水面,饵料已空空如也,却不见鱼儿的身影。
只有鱼尾甩水溜走的声音,像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不知拍在了谁的脸上。
李持月看着空杆撇了撇嘴,顾左右而言他,“阿兄午膳吃什么啊?”
“回!回你公主府吃。”
皇帝把鱼竿往旁边一扔,气恼地瞪着她,殿中监殷勤地上来,再次给鱼钩添上饵料。
李持月半点不怕他,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阿兄再钓嘛,我晚点吃午膳也使得。”
这幼妹打小就骄纵坏了,皇帝也不懒得跟她计较,又甩杆落回湖里,“这次不许再催了。”
“知道了——”她拉长了声音。
李持月被粼粼水光晃得眼睛疼,再不想看鱼竿,而是歪头枕在阿兄的肩上,脸朝向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