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言看出了主子眼中的崩溃,担心出什么不可控的事,连忙说:“主子,敬大夫说的是别人!”
说完赶紧又把敬大夫拉了出去。
“咱们必须想个法子,不能真的让陛下跟着公主去了。”许怀言说道。
敬大夫瞪大了眼睛:“他真的要殉葬?”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许怀言神色并不轻松:“现在看来,再不阻止,恐怕真要如此了。”
皇陵还在修的时候,陪殿的门被敲响。
“陛下,那红叶寺中的姻缘树,生了异兆,满树红绳皆燃尽了。”
红叶寺……红绳……
季青珣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走出殿外,日光刺痛了眼睛,脚下的地没有一块是坚实的。
季青珣走上红叶寺,再见到那棵姻缘树,竟真变成了一截焦木。
二人在树下互诉心意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可此刻却只剩他一个人了,找不到能证明当日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我们把这棵树栽在陵墓里,以后每天都挂上一对红绳,直到重新挂满它……”季青珣说着痴妄的话。
一个和尚出现了此处:“阿弥陀佛,贫僧见过陛下。”
“你是谁?”
季青珣不记得眼前的和尚。
“陛下果然不记得了,当年陛下为御史之时,曾抄没了大觉寺,贫僧就是那大觉寺的主持。”
寂淳说的算是一桩仇怨,但神情却一派平和,无波无澜。
大觉寺败落之后,他就如师父,游历天下去了,见惯了生离死别、万民疾苦,愈发理解当年的师父,心境也早已不同。
季青珣抄没的不过是来自百姓的金银,又还之于百姓,没什么可值得怨恨的。
游历回到明都之后,寂淳便落脚了红叶寺。
季青珣不在意他是谁,也不想再说话,只想吩咐人把这个枯树带回皇陵去,栽在里面。
可寂淳还要说话:“陛下想死?”
季青珣没有理会,转身要离去。
“但陛下还不能死,”寂淳说道,“公主,还有一线生机。”
迈出的步子一顿,季青珣缓缓“你说什么?”
“只是要你用累世功德来换。”
“什么意思?”
“陛下用一生,护得大靖朝万里河山无恙,就能换公主转世为人。”
“凭什么信你?”说着这句话的季青珣,有了一丝活气。
寂淳双手合十,“贫僧只是知道,不能证明。”
季青珣眼中星火复黯,若真如眼前和尚所说,那他还要在人世苦熬多少年,才能再见到阿萝?
要赶快就去陪她,还是为她求一个来世?
季青珣得不得确切的答案,又陷在了痛苦之中。
似看穿了他的犹豫,寂淳说道:“幽冥之下,难逢之处更甚于茫茫人世。”
就算你季青珣死了,尸身葬在一起,也不会再见到李持月,谁也没有从幽冥中去而复返过,谁也不知道人世离散之人能否在地下重逢。
所以所谓的生死相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最终,季青珣没有带走那棵枯木,而是转身下了山。
目送着季青珣走下山门,寂淳说道:“这样说,真的能行吗?”
敬大夫叹气:“总不能真的放任皇帝去殉葬吧,他要是能做一世的明君,没准上天怜悯,真就让他得偿所愿了呢。”
二十年后。
大靖朝的数万里的边关未兴战火,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友邦万国来朝。
明都百年如一日的热闹,山寺独拥一份寂静。
始终孑然一身的皇帝却重新登上了红叶寺,身形已不见高大,眼尾都是风霜,乌木的手杖敲响一节一节的台阶。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方二十年不曾葬入皇陵的冰棺。
李持月睡在冰棺之中,容颜未见更改,季青珣却因多年理政呕心沥血,满身沉疴,早已白发苍苍。
“上一次上来,就没有带着你,不过阿萝别生气,这一次,我背着你走下山去。”
季青珣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我慢慢走,你可千万不要嫌我老呀。”
往日皇帝除了处理政事,最常做的就是对着公主……不,皇后的冰棺自言自语,侍奉的宫人都已经习惯了。
等上了红叶寺才知道,寂淳已经死了。
寂淳的徒弟走了出来,端出一盏伽陵频迦纹的鎏金银灯树。
他按照师父死前交代的:“这是在燃灯古佛和弥勒佛前供了百年的灯树,将圣人今生功德尽换成血,盛满这法器,可为皇后换得一线生机……”
殿中监连忙阻止:“怎么损伤龙体!”
季青珣却没有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将手割破,举在灯树的上方。
可血滴得太慢了,怎么会这么慢呢……
季青珣拿过灯树,直接用最顶端扎穿了自己的心口,血如泉涌,很快就涌满了一盏,漫溢到地上。
“陛下……”和尚没想到帝王决绝至此。
周围的宫人也着急惊慌起来,只有许怀言喝住众人:“都不许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