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到皇帝的命令,还要一阵子,他们一行就不得不在此逗留。
夜色已深,这方宅院里站满了兵卒,最近的是暗卫,接着是亲卫、府兵,外围则是洛都军队,这么多的人却寂静一片,气氛沉凝。
屋中话说到此处,大多还是猜测,已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等来日去验证。
秋祝见公主放下了供状,过来将热茶续上。
李持月说道:“索性让人扮作本宫留在这儿,本宫领一队人扮作商贾,继续往洛都去吧。”
“要兵分两路吗?”上官峤没想到李持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也并非不可行。
“这样也好,背后之人应当想不到,轻车简从不易发现,身边也尽是可信之人,留在芮城的假公主能掩人耳目,到时候前路到底如何,一看便知,
而且你这一路定然总是关在马车里,这一回也算有机会看看民生百态。”
她还记得在明都的时候,二人本来相约好了要出去,谁知遇上了季青珣出现在马车里,如今也算能一起游历了。
李持月却说道:“就算是假扮客商,本宫照样坐马车,深居简出,哪能体验什么民生百态,不过是虚虚打量一番罢了。”
“是啊,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滋味,公主怕是不能体味到了。”
这话别人来说,李持月会觉得在阴阳怪气,但从上官峤口中说出,她知道上官峤只是想她了解那些辛苦,将来若真的有机会登位,能将百姓放在心上。
“你希望本宫体察百姓艰苦,本宫省得,皇后尚且有亲蚕礼,阿兄在仲春也会下田亲耕,不过那些都是花架子罢了,与真正耕种的艰辛相去甚远。”
李持月是一个从出生起金银就享之不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是最不知民间疾苦之人。
高贵者对底层的无知,常常是轻视又自傲的,但公主没有。
上官峤喜欢这个骄纵的公主,也是因为她自知出身幸运,虽不知农桑百业,却从不轻视百姓苦痛,有一份通透在身。
可他不知道的是,从前的李持月目光也是一直盯皇位,她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治国,或是有何抱负,只是觉得自己是皇帝嫡女,就有资格让自己的尊贵更盛。
可重活一世,那些执念消散了许多,李持月更加在意身边的四个人,着意拉拢人心,目光放在更多的人身上,才明白,人人都活得不轻松。
她环顾自身,恍然觉得一切都是身体里的血换来的,若只凭本事,她能握得住什么呢?
莫娘子和闻泠没有出身,自寻出路的坚毅她比不过,苏赛陈汲的豁达和天赋她也没有,闵徊为妹妹伸张正义的毅然更是教她汗颜。
人人皆有她比不得的地方,李持月若再因出身自傲,就实在可笑了。
她也真的认真思考,当一个皇帝,究竟要何处胜于臣子。
将母皇的一生细细想过,让李持月渐渐寻摸出了答案。可上官峤不知道她是重生的,所以便认为她天生如此。
李持月看了周围的秋祝等人一眼,探身到上官峤耳边悄悄说:“本宫答应你,等到了洛都,本宫学着亲自种一块地,种出来的粮食,就让人送去明都给你吃。”
听公主说要种粮食给自己,上官峤带着笑意:“那臣就等着了,只盼不要等到空空一封信,让臣白送您一本《汜胜之书》才好。”
她脸一甩:“烦人,本宫种出来留着自己吃!”
“公主恕罪,臣到时在明都翘首以盼。”
闲叙结束之后,上官峤就起身回了客厢。
厅中安静了下来,李持月看着烛火回溯白日发生的事,她总觉得,眼前有一大团迷雾在等待挥散。
“公主可想好了让谁假扮,留在芮城?”春信忽然问。
李持月回过神来,这倒还真未想。
春信见公主还没有人选,主动请缨:“此事干系重大,人选该是对公主平日言行举止熟悉的人,眼下没有人能信得过,秋祝姐姐要照顾公主,不然就让奴婢来吧。”
李持月却摇头:“本宫不想将你独自留在这儿。”
她离开,是会带走暗卫的,
春信说道:“公主,你必须让一个可靠的人,我被先帝选出来,就是为了帮您,而不是受您庇护的,放心吧,奴婢身手不差,刺客真来了,逃命也不成问题。”
解意说道:“对啊,公主,我们挑出来是为您解忧的,不是您的负担。”
秋祝也是这个意思。
李持月知道春信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她不该优柔寡断,
“那好,你平日里蒙着面纱,万事不必下马车,若真的还有刺杀出现,你将我留下的书信取出来,只说自己不是公主,只管逃命就是,别的暂且莫管。”
春信一个劲儿地点头:“我机灵得很,公主不必担心。”
她枕到李持月的膝盖上,“那我今晚陪公主睡好不好?”
“嗯。”李持月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脑勺。
—
芮城往洛都的官道上,途径一个城镇,酒楼招子在春风里飞舞,商队也选择在此停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