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豫王叫住了她。
李持月的话确实戳到了他的命脉。
豫王根本不知豫王妃什么时候竟去探望了李静岸,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了,他必须得度过眼前的难过,保住荣华。
从亲王沦落成与从前根本看不起的怀恩侯为伍,这辈子都不用见人了。
不过是赔个礼而已……留得青山在,他不过一个小小郎将,往后找回来的机会还有很多。
豫王从齿间挤出一句:“本王应你,你先说说要怎么救我。”
李持月回头粲然一笑,秀眉若两道飞扬的燕子尾,“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我真能帮着外人来害你不成?要让你从七县洪灾里择出去,还得看闵徊给不给面子,你不赔礼还能怎么办?”
“废话少说!你打算怎么救我?”
李持月也不放在心上,将自己的谋算低声说给他听,豫王一听,眉毛拧在了一起。
末了,她得意问道:“你看,我让你去赔礼真不是害你,这件事要解决,是不是还得闵徊开金口?”
豫王额角青筋直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
李持月拍了拍他的肩,“那堂兄先上表到宫里去,说清左郎将无罪,再去轻轻地赔个礼,从此恩仇一泯,柳暗花明,此危困可解矣。”
豫王起身艰难走去书房。
门外,闵徊在静静等着。
豫王府门前的灾民越来越多,但他出现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囚服镣铐,此人身份不言而喻,灾民也是百姓,见到如此高大的囚犯心中害怕,自发便让出了一块地,也有人窃窃私语,将囚犯的身份传扬开去。
神女的哥哥,为了妹妹刺杀豫王,已有人暗中称其英雄豪杰。
闵徊只立在空地上,直直看着那朱漆的王府大门,没有作声。
上一次来这里,他没想活着离开,这一次若再见到豫王……
闵徊攥紧了拳头,他是重诺之人,不能动手。
天又下起了细雨,无数细小的水珠挂在蓬乱的发丝上,闵徊仰头望向苍青色的天,一线一线的雨好似从天际奔他而来。
是知柔最喜欢的微雨。
妹妹是来了吧?
你也在看着吗,等哥哥杀了他,一定等急了吧?
闵徊闭上眼睛,好似知柔就站在身侧,带着一贯的静默和温柔,又或许是满眼蓄泪,问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该是在婆家,和夫君一起靜看这微雨的,而不是如今,尸骨被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闵徊握紧了铁链,悔恨汹涌,几乎要将铁链掐断。
陈汲站在不远处看着闵徊,这两天他也一直在大门口守着,就是阿娘和弟弟来拉也不肯离去。
见到闵徊来了,他想要上前,可知柔已经不在了,说再多也无用了,徒增伤感罢了,不如各自做好自己能做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王府的大门终于动了。
待门大敞,众人就见得豫王站在那儿,身后满满跟着配甲带刀的兵丁,一副豫王一声令下,就要拿下他们的样子。
他神色倨傲,面上不见半分愧色。
实则乍然打开大门,豫王见到门外居然站着这么多的灾民,也未料到。
一想到要当着这些贱民的面,给闵徊赔礼,他想落荒而逃。
那些灾民的眼神先是怔愣,继而化成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怨恨,像是要扑过来一样,可见恨极。
就是有这么多府兵护卫,豫王也有些气短害怕。
可箭在弦上,他只能硬壮起宗室贵胄的气势和体面,负手抬脚,金线乌靴迈出了门槛。
“豫王杀神女,祸七县,罪大恶极!”
带着深切恨意的一声在人群中响起。
灾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罪魁祸首出来了,杀了神女,还他们流离失所,怒火又填满了胸腔。
纷纷跟着齐呼“豫王杀神女,祸七县,罪大恶极!”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让豫王站定了脚步,府兵如风吹黑云冲入人群,长刀出鞘震慑,给豫王开了一条路。
豫王想寻是谁说的,但已不可能找到。
听见这排山倒海的民怨,他退缩之意越来越盛,他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混蛋李持月!他的脸都丢尽了。
豫王满头的汗,但真又躲回门后面去,这辈子要被天下人耻笑死。
走不得!他得站着,把自己的罪名洗干净了。
今日一切,留待来日。
带着灾民在山呼的人自然是陈汲,看着带兵的豫王,他未生害怕,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算他去陪知柔了,他紧紧盯着豫王,始终站在遭府兵推搡的最前面,不肯退后。
豫王定了神,站定的脚继续往前走,方向就是闵徊站着的地方。
两个人的视线在门打开时就已经交汇,豫王躲避过,但那股被虎豹盯着的感觉避无可避,他不想太窝囊,便只能迎着他看去。
那眼睛躲在蓬乱的发丝后面,定定地一动不动,黑沉沉的,看不见底的平静更让人心惊,比周遭这些灾民的眼神还要瘆人。
豫王不禁怀疑李持月是骗他的,这样一个分明还想杀他的人真的会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