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机场的喧嚷声再次传入耳畔,可是段凌波却渐渐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了沈梓溪的声音:“凌波!凌波!你怎么了?凌波,你别吓我。”
“不行,得赶紧送她去医院。快,严恒,赶紧过来搭把手!”
世界蓦然安静下来,段凌波好似坠入冬日的冰湖,听不见任何声音,浑身冷冰冰的,也分不清是冷还是痛。
下午四点,段凌波从某个难言的梦中挣扎着醒来,浑身仿佛遭受暴击,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的眼珠子乏力地朝四周转了转,才发现周围尽是白色的墙壁,一派死气沉沉。
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医院。
病房一片死寂,段凌波微微偏转过脑袋,她看到了沈梓溪通红的眼眶,她的难过和不忍全写在脸上。段凌波静静地看着她,没等她出声,她突然感到呼吸凝滞,命运之手仿佛掐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不用沈梓溪告诉她,身体里某种东西被剥离的痛感异常强烈,这意味着什么,她特别清楚。此刻的她就像是被暴雨淹没的某种植物,蔫得毫无生机。
沈梓溪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从下午到傍晚,一直在安静地陪着。
起初段凌波十分平静,她便以为她心情平稳,没有特别绝望,于是放心地出门给她买晚饭。
谁知买完晚饭回来时,段凌波仍旧保持着她离开的姿势,一点儿都没变。
“我给你买了点儿粥,清淡的,你赶紧趁热喝。”
段凌波点点头。
就凭这一个动作,沈梓溪立马瞧出不对劲,她快步走过来,才发现段凌波的脸上满是泪痕,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眼睛肿得吓人。
以往段凌波也会伤心难过,可是像这样神情憔悴的悲伤绝望她从未见过,她目光呆呆地注视着面前洁白的床单,就好像灵魂被人抽走一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凌波。”沈梓溪出声喊她,“你没事吧?”
她失神地摇晃脑袋。
沈梓溪咬了咬唇,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凌波,你别难过了,吃点儿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她在知道结果的时候已经哭了好一会儿,此刻的嗓子嘶哑得厉害。
可是段凌波就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掉眼泪。
那天她一直在哭,睡醒了哭,看着窗外的晚霞哭,偶然听到外头传来孩子的哭声,也跟着哭。
好像一下子承受了人生最大的苦,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发泄,只是一味地掉眼泪。
第65章
陆生尘是在第二天上午赶来的医院, 因为沈梓溪实在放心不下段凌波,告诉他她住院了,让他过来一趟。
其实陆生尘最近的状态也不好, 伤口感染使他接连发了好几天的烧, 吃过药后意识始终迷迷糊糊的,混混沌沌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也错过了好多来自外界的消息。
昨天白天好似听到了段凌波的专属铃音,但他实在是太累了, 胳膊就像被灌了铅一样, 怎么都抬不起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随后就接到了沈梓溪的电话,告诉他段凌波住院了。
陆生尘的眉心不自觉一凝,着急地问道:“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那端的沈梓溪沉默良久,却没有告诉他,只说:“身体方面还好, 主要是心理问题, 你赶紧过来看看她吧。”
“好,我马上过来, 麻烦你了。”
那时是上午八点, 陆生尘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下床, 飞快地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往地下停车场走。
车窗外的白杨高大挺立, 一棵接着一棵地擦窗而过, 陆生尘的脑袋里不断浮现出沈梓溪刚刚说过的话,她说主要是心理问题。
他忽然想到高三那年。
那会儿, 他旷了很多课,不断往医院跑,不断陪他妈妈去看心理医生。那时医生总说他妈妈的情况特别严重,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她容易轻生。那一阵他特别焦虑,每一天都担惊受怕的,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他又想起更久之前,他爸爸总是早出晚归,总是不晓得厮混在哪个风月场所,父母总是吵架,吵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他母亲陈因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也会被他逼成那般情绪崩溃。
后来他们离婚了,到现在陈因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不断地进行疗养。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生尘最怕的就是听到“心理问题”这四个字。
进了医院,陆生尘按照沈梓溪给他发来的病房号找到段凌波。他推开病房门,看到段凌波正靠在床头,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环境使然,段凌波的头发半遮着眉眼,陆生尘总觉得她看起来过于憔悴与苍白,他赶紧快走几步上前。
沈梓溪看到他来了,自觉起身,说道:“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陆生尘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她出门,顺便带上了门,他在段凌波的病床前坐下。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空气都仿佛裹着一层暑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明明是盛夏,陆生尘却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段凌波觉得特别奇怪,却没有问他为什么,只说:“这样穿热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