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头,肯定道:“皇上,那确实是痔疮药。”
殷岃定定地看着她,等芽春支撑不住,身子微微晃悠时,他才又道:“你说谎。”
他并不想怀疑芽春,芽春对于周窈窈,就如顺德对于他,更何况先前几轮次的调查,芽春从未出过问题,完全可以算得上忠仆。
他一直不怎么满意芽春,觉得她性子有些咋呼,也不甚聪明,更不会武功,但是看在她忠心,周窈窈又喜欢的份上,还是让她一直待在了周窈窈身边。
可今日,她表现的完全不像她的性子那般,反倒有些与平日不一样的沉稳。
“奴婢,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芽春慌乱起来,忙给殷岃磕头,一下重过一下。
殷岃微微阖眼,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朕已经派人去村子查了,你所熬得药的药渣,无论如何朕都会命人找到,你还要继续嘴硬吗?”
芽春听到这话,脑袋里“轰”的一声,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无用,颓然地歪倒了身子。
“老实交代,朕留你全尸。”
芽春苦笑,沉默片刻,随即咬咬牙,下定决心道:“是奴婢自己给娘娘下的药,娘娘不知,只当是她用的痔疮药。”
“还不说实话!”
话音未落,一只狼毫就顺着芽春的脸颊飞过,直直地没入了她身后的木门中。
芽春觉得脸颊一痛,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湿润时才恍然明白,脸颊上已被那飞过的毛笔,割出了一道伤口。
“奴婢真的说的是实话啊,皇上,就是奴婢本人给娘娘换的药。”芽春忍着疼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说是周窈窈命她换的药。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从来来往往无数的宫女嬷嬷口中听惯了薄情君王,今日宠爱如命,明日便翻脸不认人,不但可以杀掉曾经的枕边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要是让他知晓才人自己避子,才人以后的路......可想而知。
殷岃见状,唤道:“顺德。”
几乎是在瞬间,顺德打开门进来,疾步上前时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芽春,连忙朝殷岃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她既然不想说实话,那便不说了吧。”
殷岃面色冷凝,声音毫无起伏,冰冷地像一把刀:“查一查,她入宫前,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入宫后,与哪些宫女太监常在一处。”
芽春猛地抬头,凄声喊叫:“皇上!”
殷岃置若罔闻,眉眼间的怒气已经散去,看不出分毫情绪:“通通,杀。”
顺德低声应是,正要往出退时,被芽春一把抓住了脚腕:“顺德公公,您别去,您别去,奴婢求您。”
顺德长叹一声,俯下身子,一点点扒开芽春的手:“芽春,你既然做出了这事,也早就该想到后果。”
眼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点点离开顺德的脚腕,芽春的脑袋已经昏昏沉沉,情绪也已到了崩溃边缘。
眼看顺德就要出屋去传达皇上的杀令时,芽春深吸了一口气,惨然一笑,用力朝上首的男人磕了两个头,“砰砰砰”,一下比一下重,不过第二下,她额头上已有血痕渗出。
“皇上,奴婢说实话,求您,不要追究旁人了。”
殷岃没有立时回答,待顺德已经出了屋,要转身关门时,他才缓缓道:“顺德。”
顺德立刻停住脚步,又走进来关住了门。
芽春缓缓抬头,脸上血泪混在一处:“是才人自己。”
“你胡说!”
话音未落,顺德便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衫要把她往出拽,朝殷岃道:“皇上,她已经疯了,才人为何要给自己喂避子汤?对才人哪里有半分好处?”
芽春合住双眼,没有开口。
顺德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想要塞到芽春嘴里,却被男人制止:“让她继续说,朕想听听,她是如何同你说的。”
顺德愕然:“皇上。”
他抬头去望上首的男人,但殷岃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隐在灯火的阴影中,瞧不分明。
芽春眼神发直,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血泪:“奴婢也不知道才人为何要这么做,才人并未明说,但奴婢瞧得出来,才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有她的无奈之处。”
屋中沉寂下来,顺德甚至不敢抬手去擦拭自己额角的汗。
明明还未进冬季,可眼下这屋中的风雪,比冬季时也不逊色。
许久许久后,顺德才听见上首的男人道:“顺德,把人带下去。”
这是先不杀了。
顺德想从那声音当中听出一分情绪来,可无论是愤怒还是不甘,抑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其中都没包含。
皇上似乎很是平静,平静地已经超越了他平日的平静。
顺德只能先应是,将芽春带下去,让随行的太医给她医治伤口。
待屋中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去后,殷岃的目光才重新落在了他面前还没来得及被收走的汤盅之上。
居然是她自己。
她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仔细想来,她似乎确实对孩子没有表现过期待,每次太医给她号脉时,她都只是随意问问,就连今日袁大夫给她诊治时,也是那般平稳的情绪,没有太多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