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岃亲眼盯着喜颜把那木匣拿了出去, 随后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奏折之上。
但他的心静不下来了。
他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空缺, 从小到大读过的书背过的诗经历的事全部都能想起来, 可是为何却想不起来这木匣是怎样出现在御书房内的?
若是有人特意放入,那心思未免也用得太歪了,躲过重重防卫, 只是为了放一句表达爱慕的酸诗进去?
除非......想到那个可能, 殷岃目光冷了下来。
绝对不可能,若是真是那样,那就是他疯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把视线重新定格在眼前的奏折之上, 提起朱笔, 一封封批阅起来。
凝了心神之后, 他批阅地极快,未到暮色四合,眼前的书案便已经空空荡荡。
喜颜轻声道:“皇上, 要么趁着晚膳前去逛逛?”
殷岃微微颔首, 由着喜颜重新带了个小太监, 将他推出了御书房。
三人一路行着,殷岃的情绪还算平静, 直到喜颜慢慢推着他到了御花园,又绕过御花园,到了太平池前。
柳芽吐绿,丹红初绽,太平池如往日一般,安静碧绿,滋养着整个御花园以及周围宫道上的绿植。
喜颜感慨道:“皇上,春天到了。”
殷岃“嗯”了一声,远远眺望了一眼,待看到太平池与御花园相接之处时,心头却有些异样。
虽然不至于到犯心疾的那种地步,但却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喜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低声道:“皇上,那处阴气重,怕伤了您身子,咱们还是继续往前去吧。”
殷岃瞥了他一眼:“朕不信鬼神。”
喜颜正想闭嘴,又听男人的声音响起:“你说阴气重,是为什么?”
喜颜讪讪地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太平池那处与御花园相接,围栏低水又深,淹死过不少人,故而奴才才有此言。”
听到“淹死过不少人”时,殷岃心头猛地一跳,好在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未犯心疾。
他望着那处道:“既然如此,便加高围栏。”说完,自行转过轮椅,远远地望向东北方:“周才人既然受了伤,朕理应去瞧瞧。”
喜颜连声应下,忙推着殷岃,朝芳霞殿而去。
行到殿前,喜颜想安排身边的内侍去唤芳霞殿中的诸人迎驾,却被殷岃摆手拒绝:“不必,周才人既然受伤,直接进去便是。”
喜颜想想也是,于是便直接打开芳霞殿大门,没有通传,直直地朝里间去。
正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芽春刚刚把饭菜装到食盒里带进了里屋,此时正在布菜。
而周窈窈躺在床榻上,一边艰难地移动着自己受伤的那只脚,一边往榻边凑,一定要自己亲自去够案几上的菜肴。
芽春想要扶她,但她已经挪到了床榻边,拿起筷箸道:“放心,我没事。”
说着,周窈窈便盯上了芽春刚刚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一个硕大的酱肘子。
见她有心情用膳食了,芽春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无论如何,都比上一轮次快结束时什么都不吃强:“奴婢特意同御膳房要的肘子,您快用吧。”
周窈窈嘿嘿一笑,拿起筷箸就要去夹碗碟里的酱肘子。
但她歪在榻上,手上的劲使偏了,不小心碰歪了碗碟,晶莹剔透的酱肘子顺着那碗碟的边缘便“呲溜”一下滑到了地上。
周窈窈愣住,望向芽春,却见芽春也愣愣地望着她。
还不等芽春有什么反应,周窈窈已经一把放下手里的筷箸,猛地往前俯了俯身子,用手把酱肘子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不管,只要落在地上不超过三秒都能吃,这么大这么肥嫩油亮的一个酱肘子,扔了多可惜啊。
芽春忙想出手制止她,但周窈窈已经大概拍了拍灰尘,用茶水稍稍冲了一下,举着酱肘子便喂到了嘴里。
一边吃着,一边还嘟嘟囔囔地道:“不能浪费。”她还记得上一轮次在雍州河源时,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呢。她现在胃口小了,本来还想和芽春分着吃了这个酱肘子,但眼下看来,只能她一个人吃了。
殷岃隔着窗户看着里间的发生的一切,眉头紧蹙。
许久后,他低声问道:“这周才人,究竟是什么出身?”
喜颜回忆了片刻道:“回皇上的话,周才人的父亲是汉中郡下属州县的县主薄。”
县主薄?确实是极低的官职,但是这规矩,实在也太差了,殷岃从未见过宫中有女子是用双手抓了膳食喂嘴里的,粗鲁如刚打完仗的兵痞,要不是眉眼算得上精致,怕是比那兵痞的行状还不雅。
偏生她还吃得特别香,嘴里“吸溜”“吸溜”的,生怕哪块肉没咬到掉下去了,吃完后,甚至还抿了两口手指上的汁水。
殷岃眉头越蹙越紧,直到周窈窈满足地打出一个小小的饱嗝时,他终于忍受不住,让喜颜推着他进了里间:“内务府没教过你规矩吗?怎么能如此用膳?”
周窈窈没想到,自己在自己宫里吃个饭还能有人偷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当看清训斥她的人是皇上时,又慌又急,偏生又吸了冷风,随即源源不断地打起了嗝,声音比适才那个嗝响亮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