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窈停下动作, 咬了咬唇,刚下定决心朝男人那边去,便见喜颜和芽春一道用力, 把殷岃连带轮椅一道推了出来。
她的脚步顿住, 立刻转过头, 假意自己在看水。
殷岃缓缓来到她身边, 低声道:“想玩水便玩吧,小心些,莫去深处。”
毕竟, 他如今没有那个能力, 能够第一时间冲到她身旁保护她。
周窈窈缓缓点了点头, 脱下绣鞋,把其放在青石板上, 足尖轻点,慢吞吞地下了水。
河水清凉,刚刚能够没过脚踝,踩在绵软细腻的河沙上,仿佛有人全方位地按揉脚心。
她提着裙摆站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跨了一步。
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在瞬间响起:“小心。”
周窈窈止住了步子,不过却没有回头。
几个在河边洗衣的大娘瞧见这边动静,赞叹道:“这是一对小夫妻?长得可真好啊,般配。”
“长得好顶什么用?看那男子……哎呦,年纪轻轻,怎么就残废了呢,真是。”
“对啊,男人,腿不好使,那不就不中用了吗?”
她们声音不大,但离周窈窈近,周窈窈听在耳里,渐渐握紧了一双不大的拳头。
她转过身,朝殷岃那边走去,脸色不太好看,朝喜颜道:“你先带皇上去那个街角,我玩一会儿了就上来。”
殷岃蹙眉:“朕不走。朕看着你玩水。”
周窈窈摇摇头,只盯着喜颜,见喜颜不听她的,干脆瞪了喜颜一眼,自己动手,推着殷岃往街角去。
殷岃想训斥她放肆,但偏偏又想起了在书上看见过的,说郁症病患更不能随意训斥喝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兴许只是一个字眼,便能让郁症病患起了轻生之意。
殷岃握紧了轮椅旁的扶手,把想呵斥的话吞了下去,由着女子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到街角处。
她把他推过去之后,连头也没回,又“噔噔噔”快步跑到适才玩水的地方去了,殷岃这才发现,她连绣鞋都没汲上。
不过她的脚步倒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急切,似乎真的是要去玩水。
殷岃嘱咐跟来的侍卫跟着她上前,护着她的安危,而自己便留在街角,远远地望着她。
周窈窈好久都没有这般生气的时候了,她推着殷岃到听不见瞧不清这边动静的街角后,怒气冲冲地来到那几个洗衣服的大娘身旁,喝道:“什么叫残废?你们个个倒是好手好脚,投十辈子胎也比不上他脑子好使,说我夫君是残废,我看你们才是残废。”
难怪她的世界里都唤不太方便的人叫残疾人呢,一字之差,听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大娘见她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吵吵闹闹,心下不满,立时便站起来要和她对骂:“腿坏了还不让人说啊,那你有本事治好他啊。残废就是残废,你吵什么吵,有这功夫,不如带你那夫君看病去。”
“你们!”
芽春刚刚跟上前来,便见周窈窈发了狠,一脚一件把大娘们正在洗的衣衫都踹到河里去,踹完还不甘心,还要去拖她们装了衣衫的大木盆。
不过那木盆又大又沉,她现在瘦得风一吹便飘了,哪里抬得动,被她的动作惊愣住的大娘们此时也回过神来,气愤地推了她一把。
芽春正巧接住了被推倒在地的周窈窈,幸亏她护着,周窈窈才没跌到地上。
大娘们见芽春身后还有两三个高大的男子赶来,终于明白这女子身份非富即贵,也不动手了,嘟嘟囔囔地自行去收拾沿着河道顺流而下的衣物。
芽春护着周窈窈穿上绣鞋,扶着她缓缓走上青石板路,来到街角处殷岃等候的地方。
已经有人把适才娘娘和大娘们发生冲突的大致情况告诉了殷岃,只是不知娘娘为何突然发狠。
殷岃从芽春的手里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见她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问道:“为何要去寻那几个大娘麻烦?”
周窈窈不说话。
如今,她沉默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殷岃轻叹了一声,也不指望从她嘴里问出来了:“若是多用些膳食,也不至于像刚刚那般,被人一推便倒。”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自己小臂上有一阵刺痛袭来。
女子用指甲掐了掐他的小臂,显然在发泄不满。
明明是为他出气,他还教育自己,很讨厌。
虽然女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殷岃看不清她脸上情绪,但他可以猜得出来,此刻她一定蹙着黛眉嘟着嘴,鼻尖皱起,像只气愤的小猫。
见惯了她忧郁呆怔的模样,也见惯了她沉默不语的模样,如今这般气愤的模样,倒是让他心生感慨,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毫无规矩礼仪的周窈窈。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敢这么对待他。
男人望了望自己被掐痛的小臂,嘴角微微勾起,朝喜颜道:“走吧,回转周府。”
天色渐暗,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但愿她今日能趁着生气的劲头,稍稍多用些东西。
怎么周贵妃下去闹腾了一番后,皇上反倒还开心了呢?喜颜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吩咐下去,推着殷岃回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