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今的永和宫可是十分骇人, 更是宫中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他们奉陛下之命守在此处, 以防贤妃发疯, 眼瞧着这位昔日里十分尊贵的贤妃娘娘变成如今这副凄凉的模样,都十分唏嘘。
可他们在此处已经多番听见过,贤妃自己吐露做过的恶事, 说一句心思极恶毒也不为过, 同情怜悯之心更不会有,都摇了摇头,重新面向宫门处, 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
殿外暴雨如注, 更衬的殿中十分压抑。
只见那精致的雕花木床侧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痛苦地捂着脸, 毫无血色的唇无意识的张着。
哪还有半分昔日妃嫔的雍容?
见有人进来, 她藏在乱发下的黑黢黢的眼睛扫了过来,身子还大幅度的颤抖着。
穆皇后挥退了宫人,自顾自坐到了木床对面的贵妃椅上,一双明眸冷淡瞧着眼前无甚体面的女子。
她打量贤妃一阵,微笑道:“贤妃妹妹,可想过会有今日?”
贤妃拼命摇头,抽搐着爬了过来,想拽住女子的手求情,被毫不留情的避开,她只好使劲磕着头,眼眶中流着浑浊的泪。
穆皇后盯了片刻,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半晌,莞尔道:“中了吹雪炎,还能动,算你命大。”
声音很轻,却引得贤妃蓦地抬起了头,泛着血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穆皇后嗤笑着弯下腰:“别这样看着本宫呀——这东西可不是本宫下的。”
说罢,她轻轻凑近了些,语调阴冷:“不过本宫倒是很感谢那人,他也算省了本宫的麻烦。”
穆皇后坐正,抚了抚桌案上淡青色的茶盏,轻启朱唇:“知道秘密的人是不能活下来的。”
这女人竟还敢威胁她,死也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贤妃恨恨地看着她,因无法开口,一双手往她跟前挥舞,又将那桌案上的淡青色茶盏扫落在地上。
一道清脆的破裂声乍然响起。
外面的人吓了一跳,皇后的贴身侍女不得令不敢进来,只在门外问:“皇后娘娘,可要奴婢进去?”
穆皇后却未在意,她淡淡道:“不必。”
她又看着贤妃,笑的得意而放肆:“放心去吧,二皇子,还有魏氏,本宫一定会好好照料的——”
这话尾音被刻意拉长,明明是温柔的调子却无端透出一股凉意来。
贤妃眼神恨恨,知晓皇后在用母族威胁她,也不知如何蓄了心力,拾起地上的青瓷碎片便要往皇后脸上划。
一个将死之人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穆皇后唇角笑意不减,一双玉手稳稳抓住贤妃。
这时,有人高声道:“皇上驾到——”
“淑妃娘娘到——”
穆皇后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拿捏着时机松开了手。
于是,那块碎片堪堪擦过皇后白皙的脸颊,她脸上也瞬间挂上惊惧之色。
天和帝进来时,正好撞见这样一副美人挂泪的景象,便也下意识的忽略了那跪坐在地上的女人额头上磕破的血迹。
他怒极:“把贤妃拉开。”
这位冷心冷情的陛下甚至还少见的上前拉住了皇后的手。
一副疼之珍之的模样。
跟在身后的淑妃冷笑连连,倒不知该说他逢场作戏一绝还是心肠难得软一回。
殿中宫人皆被皇后挥退,如今只余皇帝和淑妃的随侍。
那些人排成两列,屏息噤声,谨小慎微的恭敬站着。
闻言,大太监郑德向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得了令上前将贤妃拽住,又有随驾而来的医女处理皇后脸上的伤口。
那伤口衬着皇后白皙的脸看着惊人,实则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天和帝那张震怒的脸色将歇,坐到了正中的雕花木椅上,面色沉沉,眉眼间堆满了寒气。
他生得高大俊秀,面如冠玉,眼神却冷峻,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这位陛下久居高位,疑心颇重,善猜忌,没有人知道他心里面想的是什么,自然也无人敢此时出头。
他把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看了眼皇后受惊的神色,又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淡淡的问:“皇后怎么来了?”
穆皇后抬起眉梢,冷静看着他:“臣妾听闻贤妃妹妹大疾,便想来探望一二。”
雨尚在淅淅沥沥的下,影影绰绰的光照在帝王喜怒不辨的脸上。
纵然尊贵的帝王知晓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此时此刻,也决计不会提出来。
毕竟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且穆国公府世代承爵,如日中天,便连当初夺嫡时也是借了穆府的力,才从诸位兄弟中脱颖而出,得了皇位。
天和帝“哦”了声,冷冷觑向狼狈的贤妃,不咸不淡道:“贤妃还有力气与皇后争执,看来是好得很。”
说的是争执,而非冲突。
话中之意便是非一人之错,而是两人之过。
虽不能讲明,但以这位帝王的气性,也必会借机敲打一番。
贤妃听此,一边摇头一边挣扎着要冲过来,便连穆皇后眉心都跳了跳。
纵然是少年夫妻,这二十多年来她也从未看清过这枕边人。
贤妃杂乱的头发已快要触到帝王骨节分明的手时,身后的小太监们终于将她拉住。
天和帝皱了下眉,淡道:“之前种种,朕念在少时情分不再计较。今日贤妃冲撞皇后,着人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