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作死!”宋崎自言自语,“八星灵者就算外放一点气势,也不是我能够忍受的。”
几个护卫看他实在难受,也不再催他进去,让他独自趴在甲板上喘息。
福船进入了浅河道,船行速度开始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
“就是此处。”宋崎心念电转,满怀希望的往下看。
更生雾重,河水微澜,风吹起河面划过一道暗影,似有水鬼潜入深渊暗窜,只余下极为浅淡而扭曲的影子。
正是夜深风寒,鬼魅横行的时候。
宋崎一手抓着几乎到他肩膀高度的护栏,垂目看着水面影影憧憧,脑中不断复盘他这几日与崔锦的对峙,一边静静等待逃亡的时机。
崔锦不敢杀他!
宋崎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又将所有答案指向了最这不可能的猜测。
这几日来,宋崎便敏锐地察觉到崔锦虽然冷酷无情,但对他比对其他人要宽容很多,他不仅叫了医生治疗他骑马而磨出的伤势,还专门吩咐侍卫不那么严厉的待他,甚至七八个小孩儿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与崔锦吃同样的饭菜。
后来他发现,就算他更放肆一点,崔锦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于是他一点一点地试探他对自己的态度,并故弄玄虚地作出一些崔锦虽然不满,但又能够勉强忍受的习惯。
比如今夜他执意要救下麻衣少女并口称晕船,固执地想要呆在甲板上。
崔锦明知道他在说谎,却没有让人将他绑下去。
他救下九娘,是可怜九娘无端损命,他提起宋九思,是在试探崔锦对“禹州州牧”这个身份的态度,而他固执的想要呆在甲板上,是在寻摸着逃跑的时机。
但是他发现他每次提到宋九思的时候,崔锦的眼里均无畏惧,他不是因为知晓他哥的身份而善待他,但他却在他猜出了“崔锦”这个身份的时候,释放出了强烈的杀意。
这杀意来得十分突兀而古怪,但是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崔锦仍然强制压住了暴虐的杀意——
崔锦为什么不敢杀他?
宋崎想到崔锦暗卫统领的身份,心里不由一顿。
“难道是……大姐姐?”
宋崎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宋崎口中的“大姐姐”是宋老生与原配夫人生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他的嫡亲姐姐。
她大宋九思十岁,大宋崎二十八岁,在宋崎刚出生的前一年便进宫成了宣德帝的嫔妃,宣德帝死后,她又成了当今陛下的“淑妃娘娘”,由于年龄问题,宋崎与她一向不怎么亲昵。
“大姐姐自从入宫为妃后,便几乎没有联系过家里,如今崔锦的反常,却不像是忌惮宋淑妃。”宋崎心里默默地想,实在想不通,决定暂时将这个疑问先放在一边。
暗夜沉沉,雾气越来越浓,福船行进的速度已经慢得甚至比不过小舟,宋崎眯了眯眼,心道如果谁这时候驶着小舟靠近,必然不容易被发现。
“夜深了,宋小郎君回舱休息罢。”护卫得了命令前来催促宋崎回船舱,语气僵硬得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宋崎朝护卫露出一口白牙,护卫一愣,宋崎抬手指了指地面,弯下身摸着自己的脚踝,轻抽一口气道:“现在脚还在抽筋呢。”
护卫想宋崎一个小孩儿,刚竟然敢硬刚崔大人的杀气,滋味好受才怪,于是走过去扶他。
腹部突然传来一股钝痛,他抬手去摸,只觉指尖湿润,竟是鲜血淋漓。
护卫目赤欲裂,便欲惊恐大叫,还没来得及出声,已经被人从背后捂了嘴巴,护卫只感到脖颈一痛,整个身子已被人提着飞坠进水里。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待宋崎收回刺向护卫的匕首,那护卫原来所站的地方已经站了一个全身漆黑,身着夜行服的蒙面人。
水顺着蒙面人的身子往下流,不过须臾便已在甲板上汇聚成一小团。
蒙面人身如利剑,扫了一眼宋崎将短匕重新藏到靴子里。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低声道:“我乃宋州牧暗卫鹤空,前来助宋小郎君离开。”
“辛苦。”
宋崎朝鹤空点点头,鹤空抓住宋崎的腰,两人从甲板上往下跳。
*
宋崎斜靠在小舟上,看着福船的影子在雾中越来越小,正欲说话,鹤空突然道:“小郎君放宽心,宋州牧已收到消息赶来,咱们的小舟顺着水流往前不远,定能与宋州牧相遇。”
话刚落,火光渐次从大船上亮起,显然宋崎失踪已经被人发现了。
宋崎扶着小船的手一顿。
鹤空道:“宋小郎握好木桨。我去阻他们一阻。”
宋崎点点头,刚想道句“多谢”,耳边“哗啦”声起,鹤空已经将木浆递给宋崎,抬脚飞入了浓雾中。
嘈杂声由远及近。
远远的有腥风吹过来。
宋崎武功低微,听不到太远的响动,只得顶着沉沉压力,竭力稳住小舟快速顺流而下。
舟滑行了一段距离的时候,河面开始飘来尸体,染红了一弯清水。
隔了一会儿,又有一具尸体飘过来,这次飘在水上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女,看衣裳似乎是这几日跟她们在一起的其中一人。
宋崎正欲细看,忽然雾中奔出一人踩着尸体踏水而过,来人身手敏捷,出手如风,瞬息间跃近小船,伸手去抓宋崎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