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崎感觉自己有点困,他反身关了房门,躺在稻草堆里闭目养神。
直到阴冷的凉风从墙缝里传进来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侏儒老头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宋小郎。”老头儿敲了敲门,见里面没人回答,静了片刻,透过门缝瞧屋子里的宋崎,看到他呼吸平稳,偌大的眼珠子转了两圈,脚步声渐渐远去。
宋崎依旧在睡觉。
月光躲过阴云从破旧的梁宇上照下来,照得他脸上一片静谧。
隔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窗户上突然跳出两颗浑浊的眼珠子。
眼珠子被血管和神经吊着悬挂在窗框上,晃晃悠悠地盯着着里面睡得人事不醒的人。
几乎只剩绿豆大小的瞳仁转了好几圈,这才在窗框上弹跳了两下,重新回到侏儒老头儿的脸上。
老头儿站在窗户外看着宋崎整个身躯窝在草垛上,直到月亮的光影又一次淹没在阴云里,这才离开。
宋崎平心静气,闭着眼睛,听着侏儒老头儿的脚步声真正远去,直到院子里的竹篱笆传来“吱呀”一声响,这才打开了房屋的门。
如果他没有猜错,侏儒老头儿现在是要去找孟大夫核实纸上的内容。
他觉得孟大夫虽然大概率不是孟修竹的真身,也跟孟修竹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跟在后面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宋崎从屋内走出来。
石桌子上的锅里的“鸡汤”只剩一半,鸡圈里空空荡荡,看来那下属便是里面唯一“鸡”。
宋崎沉默的看着半锅“鸡汤”,想了想,从厨房里找了一个破汤壶,将汤倒进去,戴在身上,贴了个隐匿气息的符纸,尾随在老头儿的后面。
槐荫镇是一个荒凉的边境小镇,镇子不大,至少比起禹州淮安城要小上许多。
镇里房屋低矮歪斜,路与路之间也分外狭窄。
道路两旁花草树木光秃秃的,几乎连一点绿色都没有。
恍眼看过去,就像是梵高笔下的油画,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带着模糊的扭曲。
宋崎跟着侏儒老头儿,那些零星悬挂在房檐下的白色灯笼成了这镇上唯一的光亮。
他不敢离侏儒老头儿太近,只得远远吊在后面,看到侏儒老头儿胸前挂了一只汤壶,脸上挂着谜之满足的微笑。
他每走了一段路,便在有灯笼的屋子的屋檐下歇息片刻。
而他歇息的方式很奇特,总是摸出汤壶打开盖子将它凑在鼻子上闻闻,脸上露出垂涎又贪婪的神色,一副想喝又竭力痛苦忍耐的模样。
宋崎手中握着匕首,贴墙站在屋檐的阴影下看他。
由于他分外小心,还特意避开了房屋窗户的位置。
就在侏儒老头儿第四次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铜锣清响,一个长着老鼠脑袋,穿着破旧草鞋,脚上戴着长长脚镣的打更人从街角转了出来。
铛——!
“天干地燥,小心火烛。”
冰冷的锁链配合它报更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尤为森冷。
阴风吹过。
白色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歪。
内置的烛火火星爆出“呲”的一声响,妄想将白色的罩子烧成灰烬。
打更人一边走一边唱,缓步朝宋崎和侏儒老头儿的方向靠近。
宋崎看到侏儒老头儿佝偻矮小的身躯一抖,仿佛惊到了似的,猛地摸了一下胸口上的汤壶,整个人退到屋檐下往墙面挤,他胸前挂着的汤壶几乎要被他挤得陷进墙里。
第43章 深夜打更人
宋崎眼神一利, 无声无息跳上房梁,藏在瓦片的阴影下。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咯。”
打更人唱出第二句, 白色的灯笼闪了两下。
四面八方开始出现悉悉索索的声音。
宋崎在古墓里练出来五感让他敏锐地察觉到灯笼映照之外,原本漆黑的墙脚和道路像是被笼罩了一层虚幻的黑雾, 黑雾中隐隐约约出现无数魑魅鬼影。
鬼影绕过灯笼照射的范围, 无声无息窜入街道。
它们像排长龙似的跟随打更人亦步亦趋往前走,画面诡异和谐得让他想起了现世的湘西赶尸。
整条街的温度骤降。
宋崎缩着脖子,垂目看到房屋的墙面上也开始显出鬼影的轮廓。
侏儒老头儿五根手指死死抠在墙上,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墙壁里面,而他后背佝偻弯曲成一个特别不自然的弧度,仿佛有无数双手推着他, 希望把他从墙边推开。
很快他就被影子们推到了大街上。
打更人鼠脸对着侏儒老头儿, 摆动了一下胡须。
它细长的眼睛包裹着黑布, 但这并不影响它的视线。
只听“咣铛”一声清响, 锁链裹着侏儒老头儿拖到自己面前。
“芩三儿,半夜三更你不在家里守着宋小郎,到街上来做什么?”打更人阴恻恻的问:“如果宋小郎跑了或者死了, 与其让将军到时候发怒问起责来,不如我现在就把你绞死送给祭司大人做墨料。”
“宋小郎被县主喂了毒药身子一直不利索,今早还吐血昏迷,我担心他撑不到五天后的婚礼……”
侏儒老头儿芩三儿悄悄将汤壶往怀里更深处藏了一点:“孟大夫医嘱让宋小郎明天去复查,明天天晴, 我觉得宋小郎在驴我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