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意有所指看向卢云乔腹部,声音更加慎重的再度压低:“正好趁着年底这阵,宫里往来的人口多些,更便于掩人耳目。”
卢云乔捏着篦子的手,依旧一下一下柔柔的梳理头发,仿似没受到任何影响,可如果细看,她此时捏着篦子的手,指关节已经掐得在微微发抖。
旁边正在替她整理梳妆台的执音则是没忍住,第一时间猛然扭头看向她,眼底担忧又慌乱的神色溢于言表。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看看音璃,又看卢云乔,终究什么也不曾说。
而卢云乔确实也没叫音璃看出异样来,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如常低低的应了声:“嗯。”
就这一个字,音璃心上猛地松了口气。
而也就是这一个字,蓦的就叫执音红了眼眶,看着她,险些当场哭出来。
卢云乔入宫,挑挑拣拣将府里她自己用的顺手的几个心腹丫鬟都带了进来,这是她对家里唯一的要求,但是她的心腹不多,卢信礼也不会允许她脱出自己掌心,绝大部分陪嫁还是家里给准备的,就譬如音璃之流。
音璃见她点头应允,心情格外好,帮她绞干头发便退了出去。
执音留下守夜,待到送走了她,回头见卢云乔木偶一般呆坐在床上,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刷的落下。
“小姐……”她扑倒在卢云乔脚边,嘴巴张了张,有千言万语要控诉,最后却也只是眼泪簌簌的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卢云乔木然坐着,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后,忽的也跟着落下泪来。
她脸上悲怆与嘲讽的情绪交杂,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诡异,边哭边笑:“是啊?为什么呢?咄咄相逼的甚至都不是不相干的外人,真正毁你的偏就是那些所谓的血脉至亲。”
执音伏在她膝头,哭到不能自已。
反而是卢云乔自己很快便又冷静下来,她用力抹掉脸上泪痕,露出个堪称卑劣的笑:“那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心中反而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笑容越来越大。
卢云乔此后还是每日来重华宫小坐,顺手帮衬傅云琅筹备一下新年的各项事宜。
腊八节过后,各地进献的年礼陆续入京,在京的各大门阀世家也相继送年礼入宫,宫里每日进出的闲杂人等格外多了些。
而到了年底这块,各类大小祭祀也有好多。
皇帝的身体不好,这些事就一概推给尉迟澍主持。
其中有几天,尉迟澍又去了皇陵祭奠先祖。
这日入夜,傅云琅处理了整日宫务,闲下来已经过了初更。
好在自己寝宫就有小厨房,尉迟澍不在她胃口也不甚好,随便吃了两口就想出去透透气。
因为天晚了,不想大张旗鼓,只带了聂扶摇一人。
百无聊赖在花园里走着,聂扶摇也不说话,闷声从旁跟随。
走了半晌,傅云琅侧目看她,不禁问道:“担心你弟弟?”
聂扶摇思绪被打断,立刻整肃心神。
片刻,如实点了点头:“殿下前几日不是才得了消息,说大楚北方四郡的叛军仗着擅长冬日作战的优势已经快逼近帝京了,北方蛮子据说十分狠辣,万一叫他们攻破京城,城里的百姓怕不是会遭殃?”
“安国公的那股势力不会叫他们率先打进帝京去的。”傅云琅道。
她语气笃定,眼底却带着深深的嘲讽。
但是为了安抚聂扶摇,又不得不多说了两句:“京城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但绝不会发生屠城的事,前阵子你不是寄信回去,叫扶光和青穗他们低调行事,多囤积一些粮食,一旦京城乱起来就少出门等风头过去吗?不会有事的。”
聂扶摇好学又肯吃苦,这一年下来,不仅认得了字可以自己写信了,更是仗着身体素质的优势,练了不错的身手出来。
当然,术业有专攻,这姑娘确实体力活儿干得更好些,练武练得有模有样,习字的话,仅限于基本识字了,但是写出来的字……
却是惨不忍睹,毫无美感可言。
并且,她也晓得轻重,虽然尉迟澍和傅云琅信任她,她所知晓的消息很多,但是因为其中有许多机密之事不能外露,事实上她也不经常给聂扶光去信,只是每隔三两个月简单去封信件报平安罢了。
“嗯。奴婢知道的。”聂扶摇点头,认真听她说话。
许是主仆俩都有不同程度的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走偏上了一条僻静小路。
这条路走过去会途经一大片人工湖,夏日里可以泛舟湖上,又能赏荷纳凉,是个好去处,可是冬日里残荷开败了,附近又泛着水汽阴冷的很,大家便会自觉绕开,尤其是到了夜里更不会朝这边走。
“主子!”聂扶摇突然一把扣住傅云琅手腕,然后往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同时沉声提醒:“湖边的假山……那里有动静,好像有什么人在!”
俩人出来,开始没打算走远,就没提灯笼。
此时四下里一片暗色,不远处的湖面上又有湿冷的风阵阵往脸上扑,仔细一瞧这附近还真有几分瘆人。
聂扶摇不敢擅离傅云琅左右,弯身捡起路边一块石头,运了些内劲朝她觉得鬼祟处扔过去。
啪的一声,石块砸在假山上,该是有碎石飞溅,动静很大。
“什么人在那里?滚出来!”聂扶摇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