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便不再执念奢求,只盼各自安好。
而后来,他们也的确各自安好,平安顺遂。
那些往事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十年,又二十年,她的经历中他们分道扬镳已然足足三十个寒暑的光阴,为什么有些记忆就是磨灭不掉呢?
傅云琅满头大汗的撑着疼痛的身体慢慢爬起来。
帐篷外面风声肆虐,她的耳畔还有昨夜江边流水的怒吼声。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会想起那么遥远的小时候,明明上辈子都没这么痛苦过的。
前后两世,这是第一次,傅云琅突然会想如果——
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没有一夕之间她家破人亡的那场惨剧,或者荀越就会一直留在她的身边,细心呵护,一路陪伴,待到了如今这般年纪,她也许是会顺理成章的再嫁他为妻。
她不会变得像今时今日这般冷淡克制,事事都要权衡利弊,把握着分寸蝇营狗苟的算计自己脚下的每一步路,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她虽不讨厌今时今日这般自私冷漠的自己,可是却很明白旁人都不会喜欢像她这样的姑娘,因为更多的时候,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人,更像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木偶傀儡。
劫后余生,本该最是看淡生死甚至一切身外事的这个时刻,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傅云琅会假设,假设如若没有十年前的那个转折,她原本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心头就后知后觉的涌上来强烈的不甘心。
可是……
人生哪有回头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啊。
她所失去的,错过的……
都再没有可能找回来。
“小姐。”青穗端着一碗热汤药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她抱膝而坐,泪流满面的脸。
小丫头喜悦的表情尚不及收回,已经再度慌了手脚。
“您是不是伤着哪里的骨头了太医没发现?之前您一直昏睡,太医过来只给您诊脉并且处理了外伤……是哪里疼?”急急忙忙的放下药碗跑过来,青穗试图去查看她身上究竟是伤了哪里,又怕是弄疼她,十分的无措。
“穗穗。”傅云琅抬起头。
眼前青穗的脸庞的模糊不清,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积攒了两辈子,从来都忍着不流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刻随着情绪爆发。
她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扑到青穗怀里,死死的抱住她,像是昨晚她抱着水中救命的浮木那般用力,整个人都崩溃不已:“我不想呆在这个宫里了,我们出去好不好?回我们自己家里。”
青穗也从未见过她这样子。
她与傅云琅同岁,还要小几个月,而且由于记事比较晚,其实对当年的傅府里的人和事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傅云琅刚进宫那阵,经常背地里偷着哭她是知道的,那时候她也小,不懂事,就在旁一起陪着哭。
可是后来自荀世子回京一趟又匆忙离开了之后,在她的记忆里,十年间就再没见过傅云琅哭过。
她像是一个冷静的怪物,开心时或者假装开心时都会笑得特别好看,却再没掉过一滴泪。
如今傅云琅这一哭,青穗就尤其心酸。
这些年她们主仆在这宫里过得其实都是谨小慎微不如意的,这也就只有彼此最能理解。
可是对这处境青穗也无能为力,只是心疼的下意识搂住她,任她抱着自己无声的痛哭,也回不了话。
她也想出宫,无时无刻都想。
傅家以前的那座宅子还在,可是物是人非,她们哪里还有什么家啊?
第026章 叛逆
等嫁人吧。
等小姐许了人家, 成了亲,就能从这宫里搬出去,重新有她们自己的家。
青穗心中暗暗的想, 可她安慰不了傅云琅。
傅云琅一直哭了许久, 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整个人萎靡着缩回被窝里。
青穗端来汤药, 她虽是没什么心情喝, 但也还是勉强自己喝了。
青穗看着她面无表情就将一碗苦药灌下去的这股子狠劲儿,一瞬间眼泪就又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往下落。
若在往常,傅云琅定是会刮刮她鼻子把她逗好了,可如今她自己都满腔怨愤了无生趣, 更没有余力照拂小丫头的情绪。
喝了药, 胃里暖了些,她终究还是勉强提起一丝的气力问:“沅沅还好吧?”
“应该没事的。”青穗道:“只是她伤在了后脑勺, 伤势比较重, 又流了许多血,依旧还没醒,但是有太医守着,说是没有生命危险。”
沅沅无事, 她也就放了心。
其他的事,傅云琅暂时没心思去管,就又躺回去睡了。
事实上她这既然醒了, 就该第一时间让青穗告知姚皇后一声,也好叫对方放心, 但是这会儿就是莫名的叛逆感烦躁涌上心头, 她故意没吩咐,就只想清清静静的多睡会儿。
青穗与她主仆之间是有默契的, 伺候她躺下就寸步不离守在旁边,谁都没告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药,身子舒坦了些许的缘故,傅云琅这一觉睡下去就未再胡思乱想。
只是睡的时间也不长,只大半个时辰就醒了。
“什么时辰了?”她睁眼问青穗。
“才刚中午。”青穗赶紧给她拿了个迎枕她塞到身后,却没叫她完全起来,边忙活边答话:“小姐好像一直没睡沉了,时间过去的不久,就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