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话毕,室内一片沉寂。
众人皆知太子徐容璋才华横溢,严律自明,满身君子气,可谁曾想这身傲骨之上竟是刻满了他的轻贱自卑。
“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朕一直有所目睹。”
看着一瞬便失了神采的徐容璋,梁康帝面容微动,不忍地弯腰拍抚道,“这一切荒谬非你望为,尽管你非朕骨血,但也是朕自幼看大,若是你肯,日后你可为朕义子......你!”
“陛下!”
突然的变故令室外乱成一团,断续惊惧地呼喊声,惊得室内的时玖与徐听肆双双起身。
“王爷!”
时玖匆忙扶住重伤未愈,踉跄着奔下床的徐听肆。徐听肆借着时玖的搀扶向外急冲道:“外面怎么了,父皇!”
徐听肆苍白着脸掀开帘帐,看到室内混乱的场景,顿时呆愣在原地。
秦江护在徐容璋与梁康帝面前,神情狠厉地甩开缠在章世荀脖颈上的拂尘。重物翻撞,章世荀被狠劲摔至坚硬的墙面滚落于地,怒睁着双目捂着被拂尘垂穗割断的喉咙,呜咽吐血而亡。
“容璋?容璋!”
时玖看清插在徐容璋胸肺的匕首,立即扬声呼唤道:“裴舒!”
一直候于院外的裴舒应声而入,诧异片刻后,留意到重伤吐血的徐容璋,皱眉蹲至他的面前,伸手撕开了他的衣物。
“如何?裴公子请你务必救他!”
梁康帝艰难地扶起拦扑在他面前的徐容璋,裴舒皱眉以指测距,从袖袋中取出针囊试扎几针后,慢慢摇了摇头。
“裴公子!你再看一看!需要什么药物你尽管吩咐!”
“陛下,草民无能。”
“裴公子......”
“陛下......”徐容璋伸手撑住地面慢慢坐起了身,秦江匆忙扶起歪坐于地的梁康帝,刚刚稳住身子的梁康帝立即扶上了身形摇摇欲坠的徐容璋道,“容璋,你坚持住!裴公子!”
“陛下,不必了。”徐容璋抬手将裴舒方才为了查看伤势而褪下的外衫拉好,慢慢收拾好自己的仪容,正了正自己头顶的玉冠道,“苟且之命,该至如此。”
“朕知你心中怨愤......”
“没有。”徐容璋慢慢摇了摇头道,“对于母后,方才知晓的刹那,却有怨愤,但这些年来的严苛却有了很好的解释。原来我不是不被母亲疼惜的孩子,只是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罢了......怨愤消了。”
梁康帝神色动容,几次抖唇又不知该说什么,徐容璋静静撑坐道:“多谢陛下。”
梁康帝不知所以地看向徐容璋,徐容璋提唇笑道:“从前陛下严肃相待,常以君子之道教之。我只当双亲皆严苛。今日知晓真相,方知陛下待我,处处仁义。”
徐容璋整了整衣袖,慢慢伏身欲行礼,梁康帝伸手相扶道:“你这是做什么?”
徐容璋借着梁康帝的力度,低首颤声道:“罪民徐容璋,有一事想求陛下。”
“你说!”
“罪民曾得陛下恩准,娶得崔氏为妻。”徐容璋埋首苦笑道,“今我罪重,可这一切皆与她无关,恳求陛下为她善妥。”
徐容璋身上锦衣被血洇透,梁康帝看着自己手上鲜红,哽着嗓音应承道:“好,朕答应你,会妥善安排她今后的生活。”
“多谢陛下!”
徐容璋撑着梁康帝的手臂渐渐松弛,随后跌于他的怀中不再多言,粗重的呼吸声割人耳膜。
梁康帝僵坐在原地任他扑卧于怀中,面上湿意滑过,他动了动手腕,一下一下抚拍上徐容璋的后背,一如当年在西梁王府内,他抱着尚且年幼的徐容璋与徐听肆坐于膝上哄睡那般。
在一下下安抚中,徐容璋的呼吸渐平直至沉寂。许久之后,梁康帝才慢慢停下拍抚的手轻声道:“太子徐容璋,怀瑾握瑜,嘉言懿行。今天道嫉英,落疾终逝。朕感念至深,赐号‘懿德’,着工部修葺太子陵,以太子之礼厚葬。”
一旁的秦江缓声应下,梁康帝替徐容璋整了整微皱的衣领,将人慢慢放置于地。
他起身看向章世荀的尸首,闭目冷声道:“太子因疾而去,皇后悲痛难耐,于宫中自缢。章老元帅一夜悲送二人,郁结难解,呕血而亡。秦江,你去安排吧。”
秦江愣了片刻,俯身应下,看向徐容璋的尸首,唏嘘不已。
第94章
“统领, 已经清点完了,东西比咱禁军的库房堆得还满!”
张垣使劲咳了一嗓子,看了眼自己家的傻子手下, 推了他一把道:“干活就干活,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先下去吧!”
室内突然的安静,反应迟钝的禁军小哥也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低着头告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张垣转身进入内室, 梁康帝坐在徐听肆的榻边, 正安静地看着裴舒为徐听肆包扎崩裂的伤口。
“陛下......”
“朕知道了,东西你们清点好, 然后交给钟老将军充入朔北军吧。”
张垣瞥了眼似乎早有所料的梁康帝,俯身应了下来。
“父皇,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熬过重新缝合伤口的疼痛,徐听肆满头冷汗地仰躺于床思考着方才的事情。
张垣他们在章府里发现了密道, 密道中藏储了大量军需,并且可以直接通往城外。以章世荀的性子,应当是做不出玉石俱焚的选择的,既然如此, 他为何会突然想要刺杀梁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