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也目光一亮,觉得此计大为可行。
很快玉棠宫的人事记录也翻查出结果。
这结果竟有些出人意料。
这八年间,玉棠宫先后住过云嫔、林贵人、舒昭仪,直至如今的贤妃杨臻。
玉棠宫人事变动频繁,宫娥内侍也多有变动。
这里面唯一一个一直留在玉棠宫的,乃是玉棠宫的粗使宫婢南姑。
这南姑今年三十有二,入宫已经是十八载。
再过三年,南姑就会被放出去。
她也算是玉棠宫老人了,自从太和七年入玉棠宫后,便一直没有挪过窝。
平日里南姑不过是整理花草,打理花园,行事十分低调。
贤妃算是个心细又记性好的人,然而此刻一想,竟发觉自己并不怎么记得她。
若说印象,自己游园时好似见过她。彼时那宫婢十分安顺,给贤妃留下一个老实听话的印象。可对方样子于她而言,却也已经模糊了。
她好似并不清楚对方生做何等模样。
此刻南姑正在花园里打理花草。
她容貌确实很普通,五官虽并没有什么缺陷,可也没什么出众之处。南姑就是那种并不引人注意的人,难怪贤妃对她并没有太多印象。
事实上宫里确实也并没有人留意她。
南姑人在宫中,也并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什么宫娥内侍跟她稍稍亲近。
她一贯都是独来独往,甚少与旁人往来。
一旁几个小宫娥说说笑笑,分着手帕里糕饼吃。她们又笑又闹,权当南姑不存在。
南姑取出剪子,咔擦修剪花枝。
那几个聊天的小宫娥里,有一个是贴身侍候贤妃的宫婢绿珠。她能近娘娘身边侍候,身份地位自然是不一样。
小姑娘自然也能说一点儿内幕消息。
“娘娘现在嫌她那拔步床闷气,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决意将床拆了,再让内造府造一架新床。她睡眠浅,总嫌那床不舒服。”
新造一件拔步床自然花费不菲,不过如今贤妃正得宠,陛下也不会跟她计较。
再来贤妃既然是宠妃,何必那般贤良淑德?她自然合该轻狂些,让宫里面人看看,尤其是那位高贵妃。
玉棠宫里宫婢议论纷纷,言谈间倒是与有荣焉。自家主子得势,她们这些下人走出去也是扬眉吐气,难道还要烧冷灶?
未曾想这位贤妃娘娘满身的书卷气,从头到脚皆是斯文秀雅,行事居然是这般的张扬。
可能到底是大家女,在家娇养惯了,没受过什么委屈。
绿珠跟几个同龄宫婢磕牙聊天了一阵子,接着便离开。
昨夜有雪,今日初晴,太阳倒是不错,可天还十分干冷。
南姑抬头,一张面颊却透出了几分冷郁。
别人觉得贤妃故意争宠,跟高贵妃这个旧人互别苗头,可她却并不这么认为。
贤妃有那卫家女做帮手,在玉棠宫翻墙凿地,恨不得掘地三尺,之前还商量着在玉棠宫装神弄鬼。
而这一些,自然是南姑听来的!
玉棠宫陆陆续续换了好些个主人。那个位置始终摆着一张床,哪怕床的样式不同,入住玉棠宫的主子总是喜欢睡在那个位置。
于是她能听到上头传来的说话声,走动声,咳嗽声。甚至还有不得宠嫔妃深夜醒来,凄然叹息声或者哭泣声。
那些人在南姑头顶走来走去,使得南姑可以窥探她们的生活。
而这些,使得她乏味人生好似多了一些滋味。
许多人都有偷窥癖,窥探别人的生活,会使得这样的人很兴奋。
更不必提南姑平日里不过是个受人忽视,整日里剪花修草的粗使宫婢。没人肯多看她一眼,她就似这宫里面的花草石头一样,丝毫不受人注意。
自从她十四岁入宫,当个小宫婢被人呵斥打骂,她在宫里面日子就一直是沉闷乏味。
她无殊色容貌,也没发过痴指望能获圣宠。且她也没什么伶俐劲儿,跑去奉承主子烧个热灶。
可她却能窥探这玉棠宫里主子们的生活。
然后她也会发现,只怕这玉棠宫主子们生活也未必快活。
先帝薨后,这陆陆续续住入玉棠宫的主子里,自然要属于贤妃最得宠。
有时她躲在床下,就能听到明华帝临幸贤妃的动静。
她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倒也不多,有时贤妃寝厅被打扫干净了,宫婢离去时又落了锁。
这时候,南姑方才会从密道里出来。
她很小心,脱了鞋在房间里乱走,然后她会动一动贤妃的东西。
甚至,她还会将贤妃用的胭脂涂在了自己嘴唇上。
她照着镜子,贤妃有一张如花似玉的动人面孔,而自己却只有一张平庸得让人难以记住的面孔。
这样很变态,可是也很刺激。
当然如今,这位贤妃娘娘怕是想要把自己給找出来。
这位贤妃娘娘拆了床,她已经决意要将自己寻出来。这个陛下的新宠,却也是偏生要跟自己过不去!
南姑容色也没有一丝变化,这倒并不是她心机深沉,而是她一向面色木然,很难有什么表情。
而如今,南姑心里也不觉泛起一丝奇异的恼怒。她愤愤不平,并不觉得有何错处,反倒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本来属于她的东西被是褫夺,她显然是被这位贤妃娘娘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