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音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却很坚定:“嗯，我决定尝试一下。”
上周下课后，陈老师叫住她，问她要不要当这节课的课代表，因为他留的不做硬性要求的课后思考题，她是为数不多发邮件给他且思路完整的。
对此，她先感到惊讶，然后就是犹豫不决，因此陈老师让她回去考虑，周一给他答案。
从小到大，她一次都没有当过课代表或是班委，一直都是班里最默默无闻的那个人，听到陈老师这么说，她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
但这一次她想尝试看看，既然是陈老师主动问她的，那说明她还是得到老师认可的。她想迈出这一步。
宋书音来到教室，见陈老师身边正围着几个同学在问问题，于是决定下课再和他说自己的决定。
很快正式上课。
陈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形轨道以及一辆小车，一边画一边问:“假设小车在轨道的顶端，这时它所受的两个力都是向下的，但是它并没有掉下来，为什么，有没有同学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两三个同学回答后，陈老师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宋书音:“书音，你觉得呢？”
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宋书音心里一惊，一种条件反射性的紧张猛地在她心里蔓延开，她站起来，嘴巴和舌头却不受她控制一样:“因，因为这个加，加加速度……”
看着陈老师鼓励的眼神，明明脑子里有答案，但她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办法说下来。
她努力将脑海里的话继续说下去:“不是加，加在为零的初，初……”
教室里不断传来议论声:
“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紧张也不至于结巴成这个样子吧。”
“结巴”二字钻进耳朵里的时候，宋书音仿佛被按下什么开关似的，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因为水平方向的力……”司晶晶突然开口。
陈老师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拍拍宋书音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返回黑板前强调道:“大家注意，这里并没有任何水平方向的受力。”
宋书音低着脑袋坐在座位上，总觉得不断有探究甚至是嘲讽的视线从后方投来，纤瘦的脊背出了一层冷汗，后半节课她都没怎么听进去，思绪一直绕在这个瞬间不能自拔。
来京大一个月，直到这一刻前，周围的新老师新同学都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是个结巴，因为她有意识的掩饰。
从很早以前，她就有这个计划，掩饰自己的结巴，来到一个新环境，这里没有陈星海，没有杜梓昊，没有付惠娟，没有那些了解她过往的嘲讽者，她想重新开始，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这段时间，她平时都很少主动说话，尽量用点头或是摇头这样的动作代替，或者要说长句前会先将句子打在备忘录上，练习几遍才开口，又或是有预感自己会结巴就提前将可能卡顿的词换掉。
偶尔有几次口吃也被她很快掩饰过去，别人只以为她是性格内向腼腆，比较容易害羞紧张，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但假的就是假的，总有露馅的那一天，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也如此难堪。
作为早就知道她口吃的人，司晶晶刚才刻意在替她解围，她听得出来。
其实事情本可以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所有知道她口吃的老同学，近如同专业的司晶晶、林惠蓉，远如其他院系祁越、曹明晃等，他们没有一个人戳破她的伪装，是她自己不争气，一个课堂提问就露了馅。
下课铃响，她依旧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面前的课桌突然被扣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陈老师，她立刻反应过来是课代表的事，想和陈老师说她愿意尝试，却没想到听见他说——
“书音啊，我刚才从惠蓉同学那里了解了你的情况，没关系的，口吃不是大问题，学校的老师同学也都会帮助你的。另外呢，考虑到你刚到京大可能会有些不适应的地方，课代表的事我就交给金凯了，你就好好休息好好学习。”
听到这个消息，宋书音倏地怔住，脑袋一片空白，看着陈老师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像耳鸣一样听不见他说什么。
陈老师已经离开教室，林惠蓉坐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的手臂:“书音，书音，你还好吗？”
宋书音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林惠蓉五官皱起来，抱歉道:“对不起啊，刚才陈老师问我你怎么了，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说了，对不起啊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宋书音笑得比哭还难看，脸色苍白，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虚弱得晕过去，声音有气无力的，“这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过了一个月正常人的生活，突然之间回到她本该有的位置，她竟然有些不适应，真是可笑。
*
结束了下午的课程，宋书音去食堂吃了晚饭，整理了下心情后，准备出发去学生家里试课。
今晚，是她约的第一次试课时间，7:30～9:30，如果对方学生家长觉得不适合，那她也不收费，就当做是一个小经验。
离开食堂后，她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因为她还没学会骑自行车，所以只能走着过去，好在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一步步走在校道上也算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