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得势的四皇子坐在天子下首最近的地方，席间却并不怎么开口，只在皇帝开口问起时才答上那么一两句。
才被训斥过的三皇子罕见地收敛起往日略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规规矩矩坐在原位，一旁的正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恭祝父皇母后身体安康，仰头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很满意自己今日所见，虽然才发落了德妃一族的人，这事情到底跟秦旭没什么关系的，如今秦旭有了正妃，性子慢慢也稳重起来了。
当初皇后的提议果然不错，宁氏一族书香门第，这样家族出来的嫡女嫁给秦旭，刚刚好能稳住秦旭浮躁的性子。
秦旭是安定下来了，那么秦朔呢？
皇帝的眼神落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秦朔身上，带着笑意凑到叶氏身边耳语几句。
叶氏似乎有些不赞同，忍住了蹙眉的冲动，轻声道：“陛下，朔儿才回到盛京不久，恐难当大任。”
皇帝略有些吃惊，虽然他知道皇后和这个嫡子之间似乎一直不怎么亲密，但是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叶氏居然直截了当地否决了秦朔。
第229章 烫着舌头就不好了
“那依皇后的意思……”
皇帝有些捉摸不透叶氏的心思了，总不能是要举荐秦旭吧？
叶氏飞快地瞥了一眼离二人不远的秦朔，以袖掩口轻声道：“臣妾不敢妄言，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朔儿与旭儿都是不合适的。”
皇帝沉默半晌，听着叶氏继续说道：“陛下，臣妾最近读《左传》，里面讲‘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她眼中似有试探，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
皇帝心里一沉，突然明白过来叶氏的意思了，轻咳了一声止住了叶氏后面的话。
叶氏没有说完，脸上有类似不甘的神情闪过，撒娇似的叫了声“陛下”。
坐在席间的高阳不知为何心里一慌，遥遥看向上位的帝后二人。
叶氏面上的表情很奇怪，模模糊糊叫人猜不真切，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看上去十分惊讶的样子，继而很明显的不高兴了起来。
她仔细辨别着叶氏脸上的神色，从中看出讨好与殷切来。
她与叶氏认识多年，略一思考就想明白这种神情是为谁。
高阳急急站起身去，双臂间缠绕着的披帛在行走间轻轻飘动，掠起一阵香风。
“陛下当初……”
“皇上、皇后娘娘，”高阳像是没看到叶氏在同皇帝讲话一样，直接上前去打断二人，柳眉微蹙以手扶额，面上一副难受模样：“佳酿醉人，高阳不胜酒力，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叶氏咬了咬牙，有些怨恨地看着高阳公主。
这种小事何须自己亲自上前来说，以高阳的性子和地位，就算私自走了也不会怎么样，怎么偏偏要挑这时候。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高阳可以离开。
高阳被宫娥扶着，转身的时候目光在叶氏身上停留了一下。
被打断了两次，叶氏再也说不下去，后面也就不好再提起了。
皇帝努力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命人赏了一壶酒给秦朔，还着意看了一眼叶氏，表明自己的态度。
叶氏心中一惊，连忙低头假意看向案前珍馐佳肴。
“皇后慢些吃，烫着舌头就不好了，”皇上亲自拿汤匙给叶氏盛了个汤丸，意有所指道：“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当要谨言慎行，以做六宫表率。”
叶氏连忙接过，将那冒着气儿的滚烫汤丸入了喉。
“多谢……陛下，”叶氏舌尖被烫得发疼，努力咽了下去，忐忑不安地谢恩道。
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要说什么皇上心里清楚得很。
她刚刚实在是糊涂了，差点要犯皇帝的大忌。
本来念着是除夕夜，又饮了几杯酒看陛下心情很好的样子，这才敢斗胆提一提，没想到差点犯下大错。
方才若不是高阳过来打断，她将那句话说了出去，天子给她的可就不是一个汤丸那么简单的了。
叶氏微微喘着气，有些心有余悸。
坐在两人不远处的秦朔视线始终在自己面前那块，一眼都没有往上边瞟过，只是听得叶氏谢恩的时候，将桌上父皇赏的酒倒了一杯，利落地仰头饮尽。
第230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宴席散尽，皇帝今日本应宿在凤仪宫中，却推说邵安来了加急的奏章，要紧着去看。
这样的大日子，他没有给叶氏留一点脸面。
叶氏仍在后怕，知道天子这是在明着给她难堪，没有当场驳了她的面子已然是克制了。
她命仪仗退去，自己带着两个贴身的宫女沿着回凤仪宫的路上慢慢走着。
夜晚寒气侵袭，一路走来多是枯枝败叶的景象，叶氏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裳，在这深宫之中再次感到了孤军作战的悲哀。
为家族、为子嗣、为天子那么丁点儿的恩宠，她殚精竭虑，满心疲惫。
如今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可她还是不欢喜，还是要去争。
她原本是个娴静内敛的女子，连话都甚少说，现在却被一阵又一阵的洪流席卷着不得已往前冲去，争争斗斗无穷尽也。
着实让人厌烦极了。
“娘娘，夜深天冷，还是早些回宫去吧，”一旁的宫女小心劝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