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路边长凳,两个人沉默地吃完这餐饭,再又赶回原来的医院。
恰好护士通知,说沈习安醒了,而且情况现在看还好,没有出现偏瘫的症状。
换上隔离衣,他们进到病房里面。
看沈含晶有点走不动路,徐知凛把手放她后腰,低声鼓励:“去吧,慢点说。”
转院治疗的事情,他们需要跟沈习安说明一下,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毕竟专家手里成功案例再多,一上手术台,谁也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
沈含晶走过去,在病床旁边站了站,弯腰凑近养父:“爸,能听到我说话吗?”
徐知凛站后面,看见沈习安一点一点,慢慢睁开眼。
很久没见这位长辈,他额角已经有了苍发,因为病痛人瘦不少,说话声音也很轻,很缓。
这边医疗运转很高效,护士足够尽心,护理上的一些细节也很人性化。
不少患者的床头都摆着祈愿卡,以及家庭相册。
沈习安的床头,同样放了他们父女的合照。
照片是在小房子客厅里拍的,沈含晶站在沈习安右腿旁边,脸上微微带笑,沈习安的手则放在膝盖上,两人直视镜头。
一个严肃,一个拘谨,都不太自然。
印象中,他们相处起来也是这样的,不苟言笑的父亲,安静话少的女儿,很少看到特别亲近的时候。
比如现在。
一个躺在病床上,声音虚弱到旁边都听不见,一个小声说着什么,耐声耐气,小心翼翼。
但父女两个手掌交握着,是格外贴近的距离。
过一会,沈含晶直起腰,往后面看了看。
徐知凛会意,往前两步,接替她站到旁边。
“安叔。”他蹲下去。
沈习安撑着眼皮,用发虚的声音打招呼:“你来了……”
他们说话,沈含晶擦了下相框,再把新换的祈愿卡放在旁边。
很安静的空间,只有各种仪器的转换声。
偶尔病人咳嗽一下,但被子盖着胸,看不出多明显的起伏。
旁边的两个人还在说话,其实应该也才几句而已,只是养父现在状态不好,说和听都比平时要费劲得多。
没多久,探视时间到了,两人走出病房。
徐知凛去护士站要两杯茶,走过来,递一杯给沈含晶。
就算是有暖气的室内,中国人也需要一杯热水,不仅暖胃,也暖手。
沈含晶接过来,跟他一起站在楼道。
外面河岸边,栽的全是橡树。
侧头看徐知凛,他边喝边回信息,界面上一句接一句,是在跟朋友确认手术的事。
连日奔波,他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下巴已经长出朴钝的胡茬。
回完信息他抬头:“说好了吗?”
“说好了。”沈含晶抓着纸杯口:“我爸他,同意转过去。”
“好。”徐知凛低头又打了几句话,等收起手机,朝她鼓励地笑笑:“别担心,会顺利的。”
沈含晶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不算轻松。
这种时候心都吊着,其它的话,暂时没什么心思说。
次日转院,半周后,手术开始。
沈含晶坐在等待区,手机震个不停。
她也有点坐不住,干脆出去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罗婶的,另一个,来自梁川。
电话那头梁川很焦急,说听到消息就想出国的,但手机卡护照都被父母拿走,一直把他关在家里,今天才想办法跟她联系上。
“晶晶,我过去好吗?你把地址发给我。”梁川请求道。
“不用了,我爸已经在手术,应该没事,你不用跑。”
挂完电话,沈含晶看着窗外,熟悉的红顶屋和绿树。
其实是很不错的国家,她刚来的时候也很喜欢这里,毕竟是从小就向往的地方。
庄重严谨的哥特式建筑,一直憧憬的科隆大教堂,以及这个季节海德堡开绽的春花,欧陆风光,独有的德式浪漫。
到这里留学,确实是圆了她的梦。
可她来的时间点,好像有点不对。
而且待过才发现,有些东西骨子里剔不出去,归属感这种情感,永远只会属于母国。
难得出了太阳,沈含晶把窗户开一条缝,伸出鼻子呼吸新鲜空气。
回头看眼徐知凛,他坐在椅子里,视线看的是手术室方向。
春日照到眼皮上,沈含晶忽然想起那年保姆车里,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小少爷。
白衬衫黑领结,像童话书里走出的小王子,只是看起来呆呆的,眼珠都不会动了。
后来她被接进徐家,也常能看到他。
他其实很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是着重培养的,要上的课很多。
除了学校里的课,他还有各种辅助班,到家里或者外面,要学的更不止才艺。
她对他很好奇,但不敢接近他,因为她们总说她身上有味道,不仅是杨琳江宝琪,还有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女孩,父母都是做生意,或者学校医院当官的。
她那时候不懂,也觉得自己身上确实有味道,因为跟着罗婶的时候她很少洗澡,怕占用洗手间,也怕浪费人家的水和香皂。
住进徐家后,养父给她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她每天多用一点点,为了掩盖味道,又偷偷给自己身上扑痱子粉和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