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转过了身，只留下一声叹息，还有一句，“不要再为了我让自己陷入危险了。”
随后他便往家的方向走去，而阮晏晏自是不再说什么问什么了，沉默着一路跟着这个似乎带着满身秘密的人。
只是良久之后，阮晏晏听见了前面那人以人类的耳力几乎听不见声音说了一句，
“不值得的。”
*
山中岁月匆匆，一晃眼便到了年关。
阮晏晏回忆起这一两个月，也甚是觉得日子果然是越忙，就过得越快，快到她都要忘了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
她现在已经很少跟着阿兰进山了，因为阿兰给她找了个新乐子。
射箭。
阮晏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上辈子是只豪猪，她射箭技术可真是一瞬千里，连村里的老猎户闲暇上山兜转，都夸她天分了得。
只有阿兰依着门边笑着边打趣说，“她闲不住，成天在山里转着，没点这本领，迟早哪天被狼给叼了去。”
阮晏晏气嘟一张嘴，她堂堂一条腾蛇，能被小狼儿给叼了去？还不是因为靠近年关山里来抓野鸡的人多了起来，她才不能用法术躲避野兽了？所以上次与狼群搏斗狼狈了些。
不就是又欠了他一条救命之恩嘛，值得成天挂嘴边吗？
哼。
不过这些表面的祥和平静，并不能让阮晏晏忽视每个月无之夜阿兰就消失的事情，而每当她追去大青山也都毫无意外地陷入迷阵。
可当夜晚过去，大青山还是那个大青山，阿兰也还是那个阿兰。
他们在锁桥边又碰见了两次，每次阿兰都有一个他离开家的理由，每次阮晏晏都没有追问。
离除夕不过几天的时候，阮晏晏想着这可又是一个无月之夜，只是不知道阿兰在守岁的夜晚又会找出什么理由进入大青山。
只可惜，她左瞧右瞧，也没见着阿兰近日有何动作，他一心忙着迎新年。
阮晏晏见他成天忙忙碌碌的，忍不住问道，“这边新年很多规矩么？”
“嗯？”正收拾着干柴的阿兰抬起身问道。
“瞧你好忙的样子。”
“过年不都是这样？你家以前不是？”
阮晏晏想了想，上辈子那个世界她一直跟着牧浅雪活在仙门，人均寿命过长，没有谁惦记除夕过年的。当然，凡人世界是有的，只可惜他们游历各奇丽之处都嫌时间不够，哪有闲暇呆在凡人世界？
而在这之前，是她原本的世界。
属于普通人类的那个世界。
除夕当然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妈妈很早就开始给她与哥哥准备新年的衣服，而爸爸也会提起毛笔显摆一下自幼时起就练就的一手好字，至于家里的辛苦活肯定是哥哥的，而她只用在一边好好给哥哥加油，添点饮料就可以了。
虽然她家境富裕，平日也有管家安排一切，但除夕过年却偏好自己家人亲自动手，也好放管家一个长假，能回自个儿家里去好好享受齐家欢乐。
除夕这种日子，理应就是与家人在一处的。
“春联得贴，晚饭也得齐全，鱼得准备，丸子也得炸起来了，年年有余与阖家团圆总归是不能少的，”阿兰眼里还盯着手里的活，只背对着阮晏晏继续说道，“到元宵之前总不好再进山里，也不好再做砍柴之类的活了。”
“以前你一个人也这样么？”阮晏晏不禁问道。
阿兰手里突然一顿，但依旧并未转身，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才继而说道，“一个人也应该要好好过。”
阮晏晏想着他这句话，是“也应该要”好好过，而不是“也是”好好过。
啊——
阮晏晏在心里低喊了一声，这人，怎么越处越郁结呢？
有点烦躁了呢。
阮晏晏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悲春悯秋的人，不然她也不至于上个世界那么迅速地就接受了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小豪猪。
她一直觉得人活着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成天那么悲观也不能把日子过得更好，生活还是要落在实处才可以。
当然，哲学家们除外。
所以面对时不时就露出悲伤气息的阿兰，阮晏晏不能说有反感，可能他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吧，娘生爹授的，怨不得他，又或许他是经历了什么正常人完全承受不住的苦难呢，未经他人苦，也莫劝他人善。
但也确实产生不了多少好感。
阮晏晏自认为自己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也不想过多地干涉别人的生活，所以对于阿兰，阮晏晏现在只有点可惜，他明明是那样好的人，怎就没能过上快乐的一生？
因着这种想法，阮晏晏这两天与阿兰就有些疏远了。
本来这屋子里就只住了他们两人，这种疏远就尤其明显。总而言之就是明明不久之前还是热热闹闹嬉笑打闹，到了这除夕佳节却反倒开始冷清了起来。
可不是得冷清么，屋里总共两人，一整天还蹦不出什么话。
小狼崽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俩最近的别扭，总是歪着脑袋一会儿看看阿兰一会儿看看阮晏晏。阮晏晏也只望着小东西但笑不语，之前的欢快竟是完全没了。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除夕那天。
阮晏晏那日清早起来就想着，这又是一个无月之夜，也不知道阿兰今夜会如何？又会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