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次，他化作了一摊水。
化作水的乌烛，悄生生地回到了那条小人鱼身边。
依旧是有点乱糟糟的暗色长发，带着沙一样的质感，卷曲着，束成了简单的低马尾。
脸上有着一片无法忽视的雀斑，鼻子也不高，但皮肤却不错，眼睛也算明亮。
乌烛绕着她转了一圈，那两个问题依旧困着他。
一个，她的真身究竟为何？他怎么看不清？另一个，陆地上那个，看上了她啥？
阮晏晏不知道乌烛其实就在自己身边，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迷路了。
哦，是迷航了。
这地很是空旷，而且是一片广袤海底平原，朝着哪个方向游似乎都差不多。
周围没有什么鱼类，也没有什么植物。
她在这空寂的地方应在转了许久，就如同被困在南极冰雪里的人一样，会不自觉地由于没有标的物而转圈。
不过也幸好这是海洋，她可以游到海面去看看。无论太阳月亮星星，都是能指引方向的。
只是不知道这里有多深，游上去要花多久啊。
乌烛见她往上仰着头的模样，自是猜到了她的意图。
他突然想干脆直接问她，到底是如何看出他的。
算了，麻烦。
可让她单独落在这里，也是麻烦。于是在小人鱼不经意时，乌烛又变回了气泡。
而那小人鱼果然在见着气泡后，又追了上来。
“海巫大人！”
乌烛听她这么一喊，差点直接现出原形。跟踪别人有这么直接暴露的吗？
结果对面那条人鱼居然很不给面子地开始向他招手。
乌烛无奈，只得一边靠近，一边恢复了原形。
“海巫大人！”只见小人鱼带着几分雀跃，深深鞠了一躬。
“你跟踪本座？”
“不不不，”小人鱼紧忙摆手道，“只是跟着，不是跟踪！”
乌烛：……
“你可知你现在在何处？就敢跟着本座？”乌烛无奈道。
“不知。”小人鱼摇摇头，低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摆动了起来，就像海边最廉价的海草。
“这是七星海与暗海边境。”乌烛说着，带着黑手套的手指向远处，“不到百里，便是暗海。”
“百里？”小人鱼笑了，她笑起来右边会有个不仔细看就不太看得见的小豁口，听闻是那处的乳牙还没掉。
这么大了，居然还有颗乳牙，也是奇奇怪怪。
“百里呀，那我得游上一个时辰呢，还是挺远的。”她又道。
“再往前就危险了，莫要跟着本座了。”
“海巫大人，”小人鱼抬着张小脸又开口道，“您既然回来看我，就是担心我，对不对？”
乌烛没应她，在等她继续。
“那我能问海巫大人一件事么？”
乌烛不用想也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上次她问过，只是为了让她忘记自己的这张脸，连同她问过这件事，都让她遗忘了。
“坤之守护，如何能化解呢？”
乌烛摇摇头，“不能化解的。”
小人鱼垂下了头，眼神里有着几分……不是失落……而是……
乌烛说不上来，似乎她并不相信。
“乾坤需合，才能稳固封印，这你知道的吧？”
“嗯。”小人鱼点点头。
“那你说为何这么多年，没有谁行刺过持印者呢？”
看着对面的人鱼一脸震惊，乌烛才继续解释道，“因为印不单单只是标记而已。”
“咒印的第一候选人，也就是额头带印者，比如现如今的你与昂柳殿下，会被咒印护着，这种护着，不是说是一种具体的东西，给你们一个金刚罩之类的。”
“很早很早以前，也有海妖不明白的，准备刺杀那时的咒印持有者，”乌烛继续道，“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失败在了途中，”乌烛看向暗域的方向，“所有准备销毁咒印者，无一例外，或因为这，或因为那，都在途中就失败了，他们的刀，从来就没有机会架在咒印持有者的脖子上。”
“一代又一代的海妖从未放弃尝试，可没有一个海妖，能顺利的走到最后那一步。”
乌烛最后道，“所谓咒印，是周天之变，是命运。”
乌烛没有说的是，因此唯一能改变这种命运的，只有命运本身。
以物换物，命运自然得命运来换。
“回去吧，”乌烛再次变了小气泡，“前方不适合你了。”
可乌烛游了会儿，发现小人鱼居然还在跟着他。
他不得不又停下来，“还有何事？”
小人鱼也跟着停下了，却没有应声。
乌烛又往前游了段路程，后面的小人鱼又跟了段路程。
“你到底还有何事？”乌烛甚至有些生气了。
“我……”小人鱼不好意思道，“我迷航了……”
“嗯？”乌烛讪笑了声，“不止这吧？”
“说吧，为何跟着本座？”
“为何海巫大人要去暗海呢？”
对面的小人鱼，眼睛亮晶晶，一点都不像脑子不好的样子。
可怎么就不怕死呢？
*
乌烛看着跟在自己身边东张西望的小人鱼，他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