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嘉珩这人简直有毒。
要是她真是个规规矩矩的端庄矜持小淑女,那不得原地投缳自尽,远离这无可眷恋的人世间。
“想过啊。”
时槐听着他懒洋洋的嗓音,怒气都要上来了。却看到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车帘子,往上一挽,一张俊美矜贵的脸猛地靠过来,在拥挤狭隘的马车里,光线随着车帘被吹动而半明半昧。
少年凤眼眼头勾起笑意,半点不自信都没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喜欢什么。对不对,小蔷薇?”
最后一句小蔷薇,被他懒洋洋的调子拖得老长老长。
时槐想起那束格外漂亮的蔷薇花,忽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头一次沉默地无法顶嘴。
她看着岑嘉珩额心,那颗格外昳丽的朱砂痣,鬼使神差想起昨晚的时候。她当时意识很模糊,但看到岑嘉珩的时候,又觉得安心,又觉得他额心那颗朱砂痣太过惑人。
“谁给你的自信?”时槐侧过脸去,轻嗤。
岑嘉珩挽起车帘,跳下马车,朝她伸手道:“我们去换一身衣裳,等会带你去玩。”少年肩背线条清瘦有力,姿态坦荡,忽地凑过来一点,坏笑,“当然是时小姐给的啊。”
第49章 不慕封侯事(十五)
(“未婚夫。”)
时槐迎着他的笑眼, 无语片刻。
少年已经稳当当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带了下来。面前的成衣铺子没什么人,但时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件铺子内的裁剪与布料都是上上成, 并不是什么人都消费得起的。
但时槐不太高兴, 怏怏道:“哦, 我不想换。”
眉间蹙起, 神情慵懒。
岑嘉珩扫过早就准备好的衣裙, 仔仔细细都看了一眼, 没由来有些忐忑, “不好看?”
“……就是不想换。”时槐嘀咕。
她其实是个很爱招摇的人,习惯了被狗腿子簇拥着伺候,要说觉得丢人, 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主要是,岑嘉珩好像真的怪喜欢她的, 还觉得她这个人很好似的。
但她时槐又恶毒又娇纵欸,有什么值得别人觉得她好的, 还眼瞎了喜欢她。这样的情感反馈,对于她这种恶毒女配来说, 简直是职业生涯的败笔。
时槐叹了口气。
“不讨厌啊。”少年略有些苦恼,他拿起架子中央那件绣着红白蔷薇花的赤色罗裙, 指尖拂过褶皱, 笑着看她,“这件最衬你, 一斛御赐的珍珠缀在裙角, 必然好看。”
裙幅一动, 绣线罗绮和东珠的光泽明明暗暗,美得摄人心魂。
确实好看。
但时槐自认为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移开目光,微微抬起下颌,用出色的自制力保持一点点目光都不要落在裙子上,轻轻抿了一下唇,不搭理他。
“时小姐要是听话,我就能帮你再也不用去学马术了,怎么样?”岑嘉珩小声,笑吟吟道。
时槐下颌一僵,眨了一下眼。
还不等她回答,少年招手,“彤管,给你家小姐更衣。”
“可恶。”时槐瞪了岑嘉珩一眼,她简直想扯下他的脸皮看看有多厚,“我还没说可以,你当你是谁?”
“未婚夫。”
岑嘉珩道,他耳朵尖儿有点红,飞快避开她的目光。
和刚刚对着那么多人炫耀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背过身去,以拳抵口轻咳一声,飞快取下架子上一件赤色的圆领襕袍,朝着更衣间去了。
时槐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听到彤管闷笑一声。
“闭嘴。”时槐简直要烦死了,她就没见过岑嘉珩这么过分的人了,郁闷得嘀咕,“婚都没定,谁教他这么胡言乱语的。”
彤管很实诚:“兄弟,你们府上已经改口了吗?”
岑嘉珩身边的小厮卡了一下,讪笑片刻,脚底抹油,“我去伺候小侯爷更衣。”
“那……不换了?”彤管莫名其妙,只好实诚地问时槐。
她看着面前漂亮的少女抿了抿唇,细长的眉毛蹙起,她好像遇到了什么格外难以抉择的事情。就在彤管决定把这件衣裳拿回去,丢给岑嘉珩,表示我们家小姐不稀罕这破裙子的时候。
帘子刷拉一下被拉开,岑嘉珩露出半个脑袋,“阿槐……”
少年看着她拖长了调子,要是不看他那副懒怠的神情,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算了。”时槐侧过脸去,她伸出细白的指尖,慢慢拨了一下华贵的花罗裙,语气也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意思,“且试一试吧。”
不远处的帘子窸窣一声,被拉了回去。
彤管默默收回衣裙。
时槐松了口气,这才去更衣。这条衣裙格外繁复华丽,劈得极其细的丝线绣出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光线下绣线光华流动,裙幅上缀着的东珠随着步伐走动若隐若现。
彤管力气大,勒出少女一段纤腰。
“好了。”她高高兴兴道。
时槐拨开帘子,走出来时感觉到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淡定自若地回过头。岑嘉珩早就换好了,此刻坐在靠窗的位置,弹金丸打下来一只胖喜鹊。
少年郎若有所感,回过头来——
“唔。”他托着下巴,欲言又止。
时槐对自己的美貌非常自信,但也忍不住顿了顿脚步,蹙眉看向全身镜。镜子里的少女雪肤花貌,层叠裙摆花纹葳蕤,更衬得她娇艳矜贵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