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诣抬手拉住她。
枝枝便险些落入他怀里,她于是毫不犹豫,一把扯回衣角,摔坐在地上。
“你便这样不顾自己……”
枝枝比他开口还快,“是,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见到你一面。”
宋诣一下子沉默下去,他目光幽深而沉,落在她身上,犹如深渊中藏着什么一般。他弯下腰去,忍住怒火要把她抱起来,却被枝枝一巴掌甩在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室内显得尤为刺耳。
宋诣捏拢成拳的手松开,抬手握住枝枝的手腕,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侧目时,在她耳边的嗓音满是威胁,“巧了,除非朕死,你也得给我回来。”
枝枝朝着宋诣踹过去,对方闷哼一声,却不松手。
反而是宋诣扯掉腰间玉带,捆住了她的手腕,按着她的腰让枝枝使不上劲,一把捉住她的脚踝,将枝枝彻底压制住,“如从前那般,不好么?”
他下意识看向枝枝,少女垂着眼睫,看不出来神色。
明明已经将人捆住,就抱在怀里,他还是觉得一阵疲倦,喉咙作痒。
大夫说他不可再急怒攻心,宋诣咽下喉中鲜血,仍将枝枝抱在怀里,起身将她放在床榻上,却还是不解开她手腕上的带子。
“回不去了。”
枝枝的嗓音有点哑。
她靠在枕上,也觉得有些疲倦,半晌才低低地吸了口冷气,“宋诣,我难受。”
青年落在她手腕上的指骨一颤,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烧得越发厉害了。他急忙起身,准备去催来退烧和止疼的汤药,窗纸却又再度被闪电照亮。
宋诣就看到枝枝一颤,缩进被褥里。
他起身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伸手搂住枝枝,安抚了声,“孤在。”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愣。
枝枝缩在被褥里,紧闭着眼,其实和从前看起来一模一样。宋诣目光沉沉,他拍着枝枝的脊背,等到这阵雷声过去,才起身出去催汤药。
汤药刚刚煎好,白鹭匆匆而来。
抬头就看到宋诣穿行在廊庑间,朝她走来,“给我。”
白鹭微微一愣,递了过去,低头就看到对方被雨打湿的衣裳。外头的雨太大了,几乎浇湿了大半边的廊子,他大概是太着急了,才不去唤守在院门外的仆从。
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非要这样纠缠着不放。
宋诣却已经转身离去了。
他举止从容,天然带着上位者的游刃有余,片刻便带着汤药走远了。
这时候天边又一道闪电亮起,宋诣步履快了几分,却又怕弄洒了汤药,等到进门时,闷雷已经响起。床上的少女缩成一团,呜咽了一声,拉拢了被子。
宋诣上前,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汤药被夜风一吹,已经不烫了,他端着药碗送到枝枝唇边。
“喝了。”
枝枝倒犯不着和自己较劲,她喝掉了一碗苦得要命的汤汁,扯开被子要下床去取水来漱口。身后便被人捞住了衣领,宋诣又端了一碗过来,“也喝掉。”
这都困得她张不开嘴了,枝枝犹豫了片刻。
对方便抬手,指尖塞入她唇内,掰开她细密的牙齿来,汤碗贴近她唇边。
枝枝觉得他过于冒犯,本就极度愤怒了,此时又被他这样强迫着,一口咬在他的指腹上。
宋诣“嘶”了声,“牙倒是尖。”
他倒是没生气,只把药碗递到枝枝唇边,她总算不是牙关紧咬的模样了,半是强迫半是顺从地喝了一碗药,宋诣才去给她拿了茶水漱口。
枝枝被折腾着喝了两碗药,本就病得厉害,此时有些虚脱。
“朕走了。”
宋诣起了身,他说了这么句,也不等枝枝的反应,便出去了。枝枝坐在黑暗里,后知后觉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好一会儿才气得踹了一脚被子。
夜雨泼瓢。
宋诣出了公主府,外头的道路全都被泡发了,马车卡在路上走不动。
他坐在马车内,刘成忧心忡忡,再耽搁一会儿天就要凉了。若是到时候被人瞧见宋诣的马车从公主府下来,指不定又传出什么消息来。
两人一个是大齐的新帝,一个是黎国的长公主,若是当真传出点什么,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何况,昨晚的事情本来就瞒不过有心人。
“陛下,您往后还是……”
宋诣衣裳带着水汽,忽然睁了眼,拨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不必再说了,若是马车走不了,便弃了马车,孤骑马回去。”
刘成一下子被掐住了嗓子,“陛下,下着大雨呢。”
“朕不瞎。”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马车晃了一下,车夫道:“好了,车辙出来了。”
刘成应了声,随即马车便趁着夜色,朝着山下去了。
来使馆的灯笼还亮着,宋诣进去时,天色还没亮。他挥退了刘成,一个人坐在房间内,从手心里拿出了那块破碎的玉佩,忽然又想起来。
很久之前,枝枝一个人握着一块弄脏的姻缘牌,坐在晦暗的树底下。
明明庙会时游人如织,灯火通明。
可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便显得尤为孤寂可怜,捏在掌心里的那块多余的姻缘牌上,写着的其实是他的名字,可那时候他一点也不在乎那点卑微可笑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