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见了宋诣的目光。
对方并不意外,只是背着手,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的袖子微微浮动,有股很好闻的典雅香味儿。瞧着枝枝的画,有些欣赏的神色,“你这手工笔,是谁教的?”
宋诣自幼天资聪颖,对蠢人向来不屑一顾。
这个小姑娘呆呆笨笨,他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此时却有些意外了。
枝枝懵懂摇摇头,“不记得了。”
宋诣就想起来,这个小姑娘是被人牙子拐来卖进青楼,中间几经转手,就连他都没摸索出来她的出身。
不过,哪怕是在那样脏污的地方磋磨过,也是这样的温驯平静,必然心性还不算差。何况,寻常人家哪能学到这样一笔好字好画。
宋诣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多枝枝多了几分怜惜与认可。
他只是看着少女纸上的画,开口道:“孤也学过工笔,可是老师说孤心浮气躁,不适合画工笔。”
宋诣轻嗤了一声,并不觉得不学工笔可惜。
枝枝想不到殿下这么好的人,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她仰着脸瞧着宋诣,眼里带着一点明亮亮的光,“那殿下一定是适合更好的画法。”
宋诣哑然,对少女这样笃定的话有些无言以对。
一时之间只觉得她稚子之心,笨拙可爱。
“孤最后跟着老师学画竹,老师说竹气节峭拔,适合孤。”宋诣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只是看了一眼枝枝的画,仍觉得画得很不错。
枝枝就跪坐在地上,淡红色的裙裾散落在地上,撑着腮思考了一会儿。
拿着笔,在画的一角画出了一丛竹子。
然后就笑了起来,“殿下,我知道在您的荷包上绣什么花纹啦。”
宋诣下意识夸了一句那丛凌厉而柔韧的风中竹,“你在书画上,倒是很有天赋。”
枝枝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一只梨涡,杏子眼盈着光,被漆黑的瞳仁倒映着,白生生的小脸莹润可爱。此时她就这样笑着,按捺着雀跃,抿唇有点害羞,“谢谢殿下。”
宋诣目光晃了一下,随即侧目。
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开口道:“……你说绣什么荷包?”
“梅子糕是咸的,”枝枝回答,“所以我想给殿下绣个荷包。”
宋诣一时之间没说话,就听到枝枝自言自语,“原先是打算绣上美人蕉的,花样子都画好了,不过原来殿下更喜欢竹子,那我以后都给殿下绣竹子花纹的。”
“孤的东西,”宋诣让自己的嗓音冷了几分,“都是专人做的。”
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姑娘,竟然妄想给他做贴身的荷包。
枝枝一愣。
他看着笑眯眯的小姑娘一下子收了笑容,半点不懂得掩藏情绪地垂下眼角,有点失落道:“那枝枝不做了。”
宋诣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失笑,倒觉得这样欺负她很有意思。
宋诣轻咳一声,嗓音仍旧有些冷,“不过孤念在你实在是想要报答孤,你做好的荷包,给刘成收着便是。”
虽然每年他都能受到各宫女眷送来的小物品,荷包更是多了去,但是多一个也算不得什么。何况这个小姑娘瞧着顺眼,日后带到京都,若是实在无处安置,留在身边做个侍女也未尝不可。
身边的侍女做个荷包,倒也没什么。
枝枝一下子笑起来,“殿下真好。”
宋诣无言以对,朝中说他傲慢的官吏不少,他不免得对下面的人和善些罢了。
宋诣也歇了会儿,转身朝着屋内踱了进去,仍旧坐在窗前继续看书去了 。
枝枝坐在廊子上,又抽出一张纸来,将刚刚仓促画出来的那丛竹子描出来。等到仔仔细细描好了,枝枝才伸了个懒腰,被风吹得懒洋洋的,趴在小几上小憩了一会儿。
她梦见自己把那个竹子花样的荷包做出来了,殿下不仅收下了,还很喜欢。
还带出去给别人显摆,说枝枝绣的荷包最好看。
梦醒过来,天已经快要黑了。
枝枝脚坐得有些麻了,她艰难地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坐在栏杆旁缓一会,一面儿下意识朝着殿下的位置看过去。窗子内的殿下点了一盏灯,还是垂着头批阅书稿。
灯影照出来的东西总是带着剪影,便使得殿下皱起的眉格外的明显。
四周寂静得不像话,殿下却一个人从天亮在案牍前坐到天黑,专注得有些孤独。
她觉得自己有点饿,估计殿下也没吃饭。
枝枝悄声走出去,果然看见了守在院门口的刘成。
刘成提着饭盒,瞧见枝枝出来了,似乎有点惊讶,“殿下呢?”
“殿下还在看书。”枝枝就是想出来给殿下拿点吃的,所以她看着那个食盒,问道:“这是给殿下准备的吗?”
太子做事情专注,不喜欢被打扰。
所以刘成一般都是守在太子身边,等他什么时候停止了做事情,才去让早就准备好的宫人传膳。但是这几天特殊些,刘成知道自己碍事,所以就自觉滚了。
但是多少也得露个脸,所以只好在门口守着亲自送饭。
"自然。"刘成笑眯眯的,“殿下可是想起要用膳了?”
枝枝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殿下还在写字,可是天色已经暗了,我想殿下也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