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医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周上尉，我给郭队长请过假了，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去救援队了。”
周凛冬愣住，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程度的疾病需要让他抛下工作，专程陪伴？
白小梨到底得的什么病？！
刘军医是国内顶级的传染病学专家，在这方面相当权威，经常接受采访，他和周凛冬差不多，属于比较严肃端正的那种长相，不笑的时候显得非常冷淡，他现在就用这样一张高深莫测的脸看着周凛冬，情绪难明。
“白护士感染的是一种稀有病毒，只通过血液和性传播。我检查过她的身体，她当时有外伤，被溅到了新鲜血液，应该是因为这个。”
是那个时候吗？
周凛冬突然想起他击毙海盗头目是喷溅在白小梨脸上的血。
手脚瞬间麻木，他用力捏了捏拳，然后茫然。
……他没有知觉了。
“这种病毒活性较低，因此传染率很低，大部分人可通过身体代谢自愈，可一旦发了病，死亡率奇高无比。”
察觉到自己眼睛异常酸涩，周凛冬仓皇低下了头：“她……她发病了吗？”
刘军医缓缓点头：“发病了，低烧不断，典型症状。”
“存活率多少？”周凛冬眨了眨睫毛，目光空洞，“百分之十有没有？”
刘军医没回答。
“百分之一……？”
刘军医无奈叹息：“基本没有活下来的。”
周凛冬猛地抬起脸，他张着嘴，急促呼吸，不敢相信地看着军医。
“那、那小梨……她、她？”
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他抓住自己的膝盖，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他努力甩头，可怎么也没办法恢复视力。
很快听力也消失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像是被丢到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梨……小梨……他的乖小梨。
他活了快三十年才找到这么一个人，刘军医却告诉他，她要活不成了。
他们还没有举办婚礼，没有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宝宝，以前他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去做的事情，如今竟然没机会了。
心口一阵剧痛，周凛冬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刘军医慌忙去扶他，掐他的人中。
该死的，周凛冬的肉好硬，他手指头都疼了。
“周上尉，醒醒，好点了吗？”
视线一点点恢复，刘军医的声音从飘渺渐渐变得清晰，心脏的疼痛却依然强烈，周凛冬大口大口喘息，他是军人，是消防战士，不允许自己脆弱，他极力忍耐，不想让自己失态，然而没用。
原来人在绝望的时候根本不会哭。
只会如溺水的人一样，连最基础的呼吸都变得奢侈，做不出任何反应。
“周上尉，你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吧？”刘军医怀疑人生，怎么聊着聊着周上尉就晕倒了呢？
周凛冬闭上眼，脑海中出现的是白小梨刚认识他时胆怯的模样，后来她攥着他的手说，我不讨厌你个子大，如果这样可以保护你少受些伤的话，再大一点也可以，最后是她今天像只小哈巴狗一样跑过来说，周凛冬，我好想你！
对了，小梨……
小梨还需要人陪，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
他睁开眼，轻声问：“还有几天？”
“明天？”刘军医看他这样，有点不确定了。
明天。
他的小梨只能活到明天了。
两行清泪涌出，周凛冬终究是没忍住，压抑地哭了出来。
猛兽落泪，撕心裂肺却又悄无声息。
刘军医一头雾水：“周上尉，我说专机明天接咱们几个回国，你哭啥啊？”
哭声戛然而止。
周凛冬一脸懵逼地看向刘军医。
“你是不是没听清楚？这种病毒发病后基本不能治愈，且恶化极快，没人能活过当天。但白护士不一样，她第二天就不发烧了，还活蹦乱跳的，所以研究院决定把她接回国，对她进行检测和血清提取，看有没有研发疫苗的可能。”
简而言之，白小梨，人间锦鲤，病毒克星，马上要为人类病毒学做大贡献了。
周凛冬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所以，我们家小梨……没事？”
那这人刚才干嘛正儿八经地和他说什么没有存活案例？
想吓死他？？？
“有事。”
咯噔。
周凛冬的心又不会跳了。
刘军医一看周凛冬脸色不对了，紧接着补充：“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那孩子毕竟感染了，肯定得隔离一阵子观察下有没有病毒变异和后遗症。”
从刘军医办公室出来，周凛冬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在短短三十分钟内经历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大起大落，他甚至觉得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他的心都不会再有波动了。
全在今天波动完了。
恍恍惚惚去郭子良那里取回了行李，周凛冬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白小梨病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白小梨扭头看到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瞪着她，吓了一跳，意识到这是谁后，她惊喜地扑了过来，尖叫：“周凛冬！！！你不是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