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汽水的男生还在吹口哨,黎烟把手机收回兜里,回:“不用了,谢谢。”
回完转身往球场外走,路过看台时听到不少女生在耳语着聊天,里面时不时掺进一两声沈纵京的名字。
他的确是个耀眼得可以的男生。
黎烟压了下围巾,没再往球场的方向看第二眼,走到球场和教学楼中间时,手腕被人拽了一下。
她回头,看到刚才给他递汽水的那个男生,男生问:“真不喝?荔枝味的,学校便利店最后一瓶。”
“不喝,我喜欢白桃的,”她低头看一眼被男生握住的手腕,“松手。”
男生没松,反倒笑嘻嘻凑近一步:“那留个联系方式呗,我买了给你送过去。你是不是雕塑系的?我朋友说你很难泡。”
身侧机匣扣动,咔哒一声。
黎烟和男生都回头看,本该在球场打下半场球的沈纵京出现在这儿。
他身上还穿着球衣,领口沁着汗,单手抄兜,那只火机卡在他的右手虎口,火舌在漆黑暮色里蹿动着,痞得很,帅得很,他身后滚沸的球场在这一刹仿佛安静下来。
沈纵京斜头,下巴朝男生的右手点了一记。
男生还不明所以,下一秒那把火机直接砸上他腕骨,力道挺狠声挺脆。
男生吃痛松手,领口被沈纵京一提,气势立马没了。
沈纵京拎着那个男生的领口往外走,扭头撂下一句:“带你去买汽水。”
沈纵京还真带她去买汽水了。
她问:“下半场球不打了?”
“有人替上。”
“理由还是有事?”
沈纵京慢悠悠看她一眼,没答她这句话,反问:“今天心情又不好?”
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想起来来他这儿找刺激。
“在想一件事。”
“嗯?”
“在想,地狱里会不会真有里拉琴。”
里拉琴为光明神所持有,本不该出现在地狱。
是她心存侥幸,可在这规则颠倒的世界,万一呢?
这一晚,关于沈纵京在打印室跟一个女生在一起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第一个帖子传出来的时候,沈纵京确实在跟她鬼混。
在楼下的便利店,他拿了瓶啤酒,她拿了盒黄鹤楼。
结账时沈纵京看两眼,问:“不嫌呛了?”
她嗯一声。
沈纵京又从旁边拿了包糖:“太呛就吃糖。”
两人在湿潮的浴室接吻,混杂着水汽,酒精,糖果,混乱又炽烈。
她腰身上的纹身被浮动的水波打着,浮着粼粼的光,后来水波渐急,她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颈借力,愈收愈紧,直到贴得严丝合缝,再一次在那张弓的弓弦上留下三道红印子。
她从对面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卷翘的眼睫一片湿潮,耳根和颈根都泛着红湿,锁骨旁边的纹身在水汽之中晦暗不明。
堕落又鲜活。
破败又漂亮。
像一个缝缝补补拼凑起来的娃娃,在颓腐之前被拉到太阳下暴烈晒了一遭。
也许是生机,也许是更深的地狱。
第二次的时候,沈纵京抚着她的后颈骨,问她吃不吃糖。
她迷迷糊糊地说,吃。
那个糖不是沈纵京常买的牌子,后来都浪费了。
最后的记忆是,她颤栗着抱紧沈纵京的脖子,问:“沈纵京,要是掉进地狱怎么办?”
要是地狱里没有里拉琴怎么办?
脖颈的纹身灼烫得如业火灼烧,全身都发着烫。
“下就下了,”他回,“我陪你。”
她嗯一声,携着一身白桃味软软坠进他怀里。
“你真挺行的,沈纵京。”
这句话不知道是夸赞什么,总之是句夸赞的话。
沈纵京把她的头扳起来一点:“你怎么这么可爱,烟。”
沈纵京提着外套买甜筒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有一节专业课。
黎烟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到教室,但没立刻进去,抱膝坐在天台上,抽了支烟。
黄鹤楼。
她抽的第一支烟就是黄鹤楼,在那个惶急又惴惴的早上,在提心吊胆两天后终于得知自己被排斥在外的那一天。
当时她还不知道烟的牌子,便利店的老板看出她是第一次抽来了,拿了包硬银紫给她,说挺淡挺甜的,比较适合新手,不会太呛。
但是她抽第一口的时候就呛出了眼泪。
后来那段时间,她在晚自习前躲到小操场抽烟的时候,那个烟友抽的也是黄鹤楼。
两人寥寥的几句对话也跟烟有关。
烟友说,他第一次买烟也是在那家便利店,估计是同一个老板给推荐的。
她问呛不呛。
烟友说,挺呛的,他第一次也咳了好久。
是真挺呛的,一直到现在她都这么觉得,那种辣穿心肺的感觉过于清晰,仿佛某种烙印。
她在寒风中抽了半支烟,弯着腰呛咳。
咳完去洗手间冲手,正好碰到沈纵京,他看着神清气爽得很,旁边是个京大的同学,两人并着肩往外走,擦肩的时候,他侧头看她一眼,从她微青的眼圈到指间的半截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