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以前的寥落,揽月阁很是热闹。
谷粒像是被谁拿在手里没揣稳,稀稀落落掉了一地,鸽子麻雀纷纷嗅着味儿赶来,叽叽喳喳在院子里觅食。
人却不在院中,而在阁中。
屋里窗帘半掩,光线被切得稀碎。
木地板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箱格被人拉开了还未合上,里头装着几件薄衫、几盒膏药。
褚辛将几个小箱子摊在地上收拣。
刚收好一个,就被人一脚踹翻,里面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褚辛并不恼,很有耐心地一一捡起地上的卷轴。
拾捡到最后一卷,还未捡起,云笈就一脚踩了上去,一个字也没说,提裙抬脚,啪地把卷轴踢到房间角落。
云笈就这么看着褚辛走到角落,捡起卷轴,拍拍上面的灰,和其他卷轴放在一处,整齐地收好。
她一肚子怒气简直撒不完。
那日昆仑王让她询问褚辛的意见,语气不善,让她烦躁不已。
一句“问就问”就要脱口而出,忽听见身后有人说:
“云笈,我会去昆仑。”
褚辛竟是不知何时也被昆仑王召入隔绝外界的空间里,也不知听了多久。
因这一句话,云笈一连三日没同褚辛说话。
她被褚辛噎得不轻,等缓过劲来,便觉得一腔揣测和好意都喂了狗,自己被褚辛当了笑话看。
他说要走,她还能继续拦着吗?
而褚辛继续做好他该做的事,就连要走了,也和夏霜秋蝉一起服侍她起居,直到将要离开的这一日。
这几日,褚辛跟平时大差不离,早晨帮她配好衣裳,在车上会帮她剥好瓜子水果。
只有一件事他以前不曾做过:任她怎么不高兴,都要在晚上检查一遍她房中灯火,同她说一声晚安。
一听到他的声音,云笈就蒙上被子不做理会。
谁想要他那一句晚安?!
等到褚辛走出房间,她都要把枕头扔到门上,当做打了褚辛,撒了气再捡回来。
云笈有脾气,却很少有这般大的脾气。
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
若是夏霜说要随她父母下山学艺,她就算有不舍,却会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
可为什么褚辛要走,她却只觉得不痛快?
第51章
任云笈踹了什么,踢倒什么,褚辛只收拾着自己的行囊。
其实褚辛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上山后云笈为他添置的,其中也并没有什么太过稀罕的物件,最值钱的恐怕是那几罐给妖族用的药物而已。
偏偏就是这些到处都能买到的便宜玩意儿,他却收拣得很认真,简直像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似的,要将这里的所有事物都带走。
他甚至收得越来越快了,比云笈捣乱的速度还快!
云笈发现自己对褚辛的阻碍越来越小,索性在褚辛眼前扣上他的箱子,逼他没法再继续。
褚辛终于看她。
自打褪羽以后,褚辛就抽条似的长高,肩宽了腿长了,五官的线条越发明晰。若说以前只是貌美少年,现在却是真正地变成了难有敌手的美男子。
日光微尘里,他眼睫根根明晰,瞳仁清浅,凤目含情。
不论以这种神态看着谁,被盯住的人都会觉得他的眼神过分专注。
云笈早就对他的样貌免疫,压根不知这张脸好在何处,只怒气盛极地与褚辛对视。
憋了几日的火,她有些憋不住。
终究还是坐在箱子上,开了尊口:“那时你说有事要问我,就是要问这个?”
褚辛却没回答,只是又看着她的鞋面。
云笈早上起得急,鞋面上的缎带系得松垮,被她折腾来捯饬去,早就散了,她也不去系。
褚辛放下手里的物件,揽住她的脚腕,边听云笈说话,边捉住缎带。
绕两圈,挂在搭扣上,系好。
这缎带他初见时还不会系,现在却很熟练了。
云笈甚至也习惯了褚辛的服侍,连挣扎的意象都没有,浸在恼火里,嘴巴撬开一条缝,又噼里啪啦往下说。
“你那时就知道昆仑的消息,想要回昆仑去,怕我不放你走,是不是?”
褚辛系好那两条缎带,打了漂亮的结,整理好云笈的裙摆,才说:“我从未想过你会不放我走。”
甚至很难说出,正因为不报期待,在知晓云笈不想让自己离开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这番话到了云笈耳朵里,就成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从未想过她会不放他离开,意思是不管她怎么想,他都有办法走吗?
好,很好,好极了!
褚辛眼睁睁看着云笈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扯过还在褚辛手中流连的裙摆,怒道:“你真当自己很稀罕吗?好啊,你就走吧,随你走吧!”
跳下箱子,发现缎带不知何时已经被系好,又哼了声,便气冲冲地走了。
留褚辛在房中看着她的背影,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褚辛:“……”
他按着眉心,揉平紧蹙的眉头,将地上的东西收进箱子里。
一只乌鸦沿着半掩的窗飞了进来,帮褚辛叼来掉在桌下的东西,最终落在箱子上,满脸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