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周战山搬到曾家村前,在老家失手杀死过人,为此坐了两年大牢,周湘云不以为然,杀人怎么可能才坐两年?其中一定有误会。
然而,见到真人,一脸凶相,周湘云觉得他可能杀了不止一个,周战山将杀猪刀放脚边,伸手就能捞到,周湘云好担心,万一说错话,他会不会给她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别二十多载再重逢,父女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终于,周战山缓缓开口了,满目仍然带着戾气,他问周湘云叫啥名儿?
周湘云被熏得不太清醒,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也就这半拍的时间,把周战山惹怒了,只见他弯腰去捡脚边的杀猪刀。
周湘云脑子彻底清明过来,扑腾一下跪到地上,求生欲爆棚。
周战山手上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将李春花放地上的针线篓子挪开了些。
周湘云:“……”
李春花给周战山炒好猪油饭端出来,小苗苗也睡醒午觉站在门口揉眼睛,两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
“爸爸!!!”跪都跪了,不能白跪,周湘云在众人始料不及的情况下突然扑向周战山。
这一声深情呼唤,可以说是震耳发聩,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终于找到爸爸了。
周战山有点意外,她不是害怕自己吗?他以为就算对方改口,也应该是小心翼翼的。
“乱喊什么,我不是你爸。”周战山沉声呵斥。
周湘云像是怕他跑了一样,两只手紧紧地箍住他的小腿,仰着头,巴巴地看着他,那双盈盈杏仁眼熠熠生辉,满含孺慕之情。
情到深处,周湘云快要唱出来:爸爸,爸爸,好爸爸,好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
不过她演技超群,表情拿捏到位,比唱歌还让人动情,周战山一度被洗脑,自己就是一位慈父,和善可亲起来才行。
“手给我放开!”周战山找回一丝理智,声音透着不耐烦。
“姥爷!姥爷!姥爷!!!”大的还没甩掉,小的又扑过来,跟她妈有一样学一样,双手双脚地抱住周战山,像一只熊挂在他另一条腿上。
周战山感觉自己两条腿千斤重,两道眉毛皱得更紧了。
母女俩跟商量好似的,动作一模一样,表情也一模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周战山一个头两个大,让周湘云和小苗苗放开,脸虽然比阎罗王还黑,但语气明显没刚才强硬,多出了两分无奈。
周湘云和小苗苗连连摇头,连频率也一样,小揪揪晃,麻花辫晃,晃得周战山头晕脑胀,他抬手揉额角。
“哦,爸爸~”周湘云夸张大喊一声,周战山着实吓一跳,不过他表情不多,很难看出异样。
小苗苗立刻跟上:“哦,姥爷~”
接着母女俩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人拉住周战山一只手,相拥着往堂屋走,周湘云絮絮念叨:“爸爸饿了对不对?妈妈给您炒了猪油饭,我都闻到香了,您一定要多吃点,这段时间辛苦爸爸了,为了让家里人过好,农忙下地赚工分,农闲还要四处奔波,爸爸,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没有之一。”
说到最后,细听,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哭腔。
周湘云缓缓地抬起头,眼含薄泪,满是心疼,自责道:“都是不孝女的错,没能陪在您身边,帮您排忧解难,为这个家尽份绵薄之力。”
周湘香不是不孝吗?那她就孝给周战山看!
将周战山扶到凳子上坐下,周湘云接过李春花手里的猪油炒饭,舀起满满的一勺,吹了吹,喂到周战山嘴边。
为犒劳周战山,李春花难得大方一回,不仅量多,还撒了一小把油渣,雪白的饭粒间隐约可见点点金黄,加上切得细碎的葱花,闻起来比肉还要香,馋得周湘云流口水。
明明那么想吃,又怕把他饿着,看都不看一眼。
有两把刷子,不怪老婆子给她们做腌笃鲜吃,虽然这些日子在外杀猪,但家里一点风吹草动,周战山都了如指掌。
不过对他没用,他又不是老婆子,妇人之心,一个地儿,他绝对不会栽两个跟头。
“姥爷,吃饭饭~”周战山不张嘴,小苗苗着急,两只小手搭在周战山的腿上,奋力昂起头,大眼睛包着金豆子,抽抽搭搭地哄道,“姥爷不吃饭饭,饿坏了怎么办呀?”
妈妈就没有爸爸了,苗苗就没有姥爷了,小苗苗越想越伤心,眼泪再也包不住流下来。
她生得好,唇红齿白,哭起来,就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脸花了些,也足够惹人心疼。
周湘云不甘落后,眨眨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滑落,不偏不倚砸到周战山的手背上。
周战山铁石心肠,不可能为之所动,面无表情地张嘴,周湘云眼疾手快,将猪油炒饭送进去。
小苗苗欣喜若狂,忽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问,“姥爷姥爷,饭饭好不好吃?”
周战山脖子僵硬地点头,随即看她一眼。
小苗苗以为姥爷嫌她脏,连忙擦掉脸上的眼泪,冲着对方甜甜一笑,“苗苗不是脏崽崽了,姥爷别不要我和妈妈。”
周战山没说话,其实他想说来着,但周湘云一个劲儿地往他嘴里喂饭,他不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