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却倾正为那黑泥般的触手一寸寸拖曳着,将要拽入湖中。
她不忍见自己被吞食,只得阖上双目。
看不见眼前之物后,其余的观感便愈发敏锐。
尤其是耳力。
尹却倾身上不断发着抖,她总仿佛听见腐蚀和咀嚼的声音。
江端鹤,禁知姐姐,拜托你们,快些回来。
却倾真的,再难支撑住了。
她也很想自己挣脱开怪物致命的怀抱,无奈身单力薄,不可回击。
却倾不住地挣扎着,但也只是被越绞越紧,愈拧愈向怪物的覆盆大口深入。
怪物触手之上密集的吸盘紧紧将尹却倾包裹,开始有些轻微的痛感,后来则是渐渐麻痹。
正当却倾以为自己已经半数被吞入时,一个熟悉的背影闪到她身前。
其人颀长的蛇尾向那怪物飞去。
尾尖展开锋锐的鳞片,直插入怪物扭曲狰狞的身躯。
江端鹤,是你么?
却倾想开口,意识却已渐渐脱离,身上也渐渐失去力气。
健硕的蛇尾复又迅疾探入水中,只一瞬,便将“罪魁祸首”扯到岸上。
“却倾,别怕。”
江端鹤搂着却倾,口中只道出这样一句。
或许欺瞒却倾,于他而言,到底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再难,不也是做了么?
为了那点子温暖,连是要他登天,恐也不再为难事。
尹却倾半睁着眼,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自己正陷在冰冷而结实的怀抱中。
平时她总是觉着江端鹤身上太冷,冰得她有些心惊。
不知为何,此时她却意外觉着十分安心。
“江端鹤……”
她好冷,浑身上都是水,衣服都湿透了。
唯有吹拂出的气息是带有温度的。
江端鹤用了法术,很快便让却倾宛若置身于温热之中。
他眉间微颦。
法术足以使江端鹤温暖他人。
这些年,他尝试了无数次,却也无法使自己的身心都染上生灵应有的温度。
于江端鹤而言,所有的热度都是转瞬即逝的。
却倾感到自己周身之上的水逐渐蒸发。
水汽升腾,尹却倾也觉着身体愈发温暖起来。
“江端鹤,谢谢你。”
她轻轻道出这一句,便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江端鹤垂眸,眼望着怀中人微微阖上的双目。
他伸出手,为她整饰好发丝。
他擅长将周围的一切都归置成完美的样子。
也只能接受,世间万物都按照他制定的规划和轨迹运行。
包括把玩在手心的一个小娃娃。
“江大人。”
章鱼的声音是带着泡泡破碎响动的,听着诡异而惹人生厌。
至少,在江端鹤怀抱着却倾的当下。
这种声音令他烦躁。
江端鹤不喜欢,也不能容忍大部分事物不按照他的想法行动。
除了却倾。
“你答应我的……”
章鱼方又开口,便为江端鹤的蛇尾紧紧缠绕。
稍稍再一使力,章鱼的身躯便四散开来。
每一块都喷涌出色彩奇异的血。
太脏了。
江端鹤用蛇尾将他与却倾包裹,展开的鳞片像是层层遁甲。
隔绝一切他认为是脏污的、不堪的。
他不禁望向却倾。
如果她是醒着,会同意他这样做么?
此刻他真的很想,将却倾永远关在只能见到他一人的地界。
可江端鹤也一直压制着这一股冲动。
这么多年孤寂的光阴里,他学会许多人类的思想。
他们面对喜欢的人,便不会这样。
可他们也从未体会过那种,长久茕茕孑立的冰冷。
江端鹤厌恶人性,却也无时无刻不渴求着人类。
只有这种天生便温暖而带有充沛情感的生物,才能使他的心充实。
*
幽深的牢笼中,包裹着暗黑法力的粗铁链缠绕在女人的躯体之上。
她鬓角渗血,嘴边也溢出些许殷红。
肮脏的地面之上,也弥漫开许多渐渐干涸的猩红。
女人身着墨色短衣,露出腹间一块醒目的裂痕,灼热,赤红。
像是随时便会涌出浓烈的岩浆。
“禁知,好久不见。”
江端鹤坐在正对着牢笼的高椅上,淡淡说道。
臧禁知轻轻抬起头。
脖颈似是支撑不住,颤颤巍巍着晃动。
“好久?是多久?两日,三日?”
“臧禁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用你么?”
江端鹤把玩着一块赤红玉佩,淡淡问道。
臧禁知没答话。
江端鹤所在的位置,可以明显瞧见她缓缓抬眼的举动。
“你强大,又没有多余的关系,最重要的是……”
“你最知道每种景况下,如何抉择,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就像当年雨中,她有意在江端鹤会经过的路段练拳。
“哼,那我还得多谢你夸奖。”
臧禁知嘴上应着,心里却像是冰封住,不会动弹。
这些年,她一直拿江端鹤当做良师。
难道,真是错了……
江端鹤发觉她眼中眸光闪动,那是恻隐与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