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梦中,是发生过的故事。
还有些,则是却倾从未见过的。
在某日再度被梦中的景象惊醒时,却倾突然觉着,自己大概是要让娘亲失望了。
今日又是如此的心悸和不安。
隐隐地,她仿佛是有些想见着江端鹤的。
毕竟他总是温温柔柔着,时常护着却倾。
那时,若是无他,却倾可能真要死在怪物的腹中了。
可却倾一直记着娘亲的警告。
况且在铎朝的日子,比之噩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倾蜷缩在狭窄的床榻上,身上微微发颤。
自及笄起便时常出现的梦魇,日夜折磨着她的精神。
却倾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为何非要经受这些。
仿佛只是因着它发生了,却倾便先想着去接受。
比起试着悦纳,她甚少意愿去改变。
尹却倾总想着,有朝一日,或许她便好了呢。
身若浮萍,一经风吹,便是动荡不安。
经年历事,她所得见,从来不比旁人少。
只要娘亲和却倾,一直是好好的,便足矣。
尹却倾将头深深埋在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辽阔的天地中拥护住自己的一方净土。
长风过窗而入,直扫到却倾身上。
她不忍打了几个寒战。
尹却倾只得下床,走向窗边。
正在她半探出身关窗的那一瞬。
寒光乍现,一道利爪划进窗中,木窗当下便飞向空中。
却倾只依稀见得全然笼罩在窗前的黑影,便遭其锋利的指爪狠狠剐了一道。
凭借本能,尹却倾迅疾便扑向一边。
或许是因着那手臂上的伤口实在过深,她连砸在地上时,都不觉着疼了。
手臂上的痛,自伤口处,如电流般,在她周身上飞蹿,稍时便已全然发麻。
痛苦到了极致,人反倒是不喊也不叫了。
尹却倾的双眸很快便已濡湿,她很想哭喊几声,但连是脸上的颈骨也不住地发麻。
况且她心底也清楚得很,如今再发出声响非但止不住痛苦,反会使敌人知晓她的存在。
游隼扑腾双翅发出的声响萦绕在耳畔。
如是审判的钟声,不断告诫着她安稳的人生早已告罄。
鲜血洒落一地,反倒教却倾清醒。
她所住的房间,在小木楼阁的二层,并不算高,游隼此时正在空中盘旋,意欲再度扑袭,但也需要准备时间。
如此训练有素的游隼兵,不似是阙国会有的。
若是铎朝军队来袭,想来不单有着飞行种士兵,骑兵同步兵恐怕也很快进城。
娘亲她住在第一层的小房间,一旦步兵、骑兵攻入,她定会比却倾更先遭殃。
一想到娘的安危问题,却倾身上的疼也仿佛好了许多。
她挣扎着爬向楼道口,赤色的血迹染遍她的房间。
“啊——”
一声惨叫划破房中早已凝滞的空气。
尹却倾才刚支撑着起身,一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只觉着脚底发软。
“娘……”
从方才起,却倾眼中便一直积蓄着的泪水猝然滴落。
身后传来木墙破裂的巨大声响,游隼健硕的长翅不单是击破窗口,近乎将她脆弱的小木屋撕裂开来。
两重夹击之下,却倾一时不曾扶稳,竟直直摔下楼梯。
第19章 为母则刚
尹却倾一步立得不稳,便跌下楼梯。
她耗尽残余的些许气力,才不至于使右臂上的伤口砸在地上。
而她左侧的身躯,则十足地摔在地面,一时不得起身。
可却倾也只是停驻了片刻。
她心中还存着娘亲的事,担忧得很。
于是未有几时,尹却倾便挣扎着起身,向楼下奔走而去。
方才的那只游隼,突破窗户,闯入房间。
是时,他已变回原型,向却倾走来。
却倾只稍稍偏过头,便察觉到身后着墨色铠甲的士兵。
这一身的甲衣,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尹却倾更不敢怠慢。
但走下楼梯几步后,她忽又停下步伐。
此时,身后的游隼士兵定会紧跟在她身后,真要去娘亲身边,岂不是前后夹击,她们二人,便更是无力抵抗了。
余给她思索的时间,并不大多。
身后的铁甲相击声,铁鞋踏足声,刻刻催命。
却倾攥着栏杆的手,缓缓颤动着。
从前数十年的光阴里,她很少怨恨自己的无能。
当初父亲抛弃她们母女,由着娘亲一直温和劝导,她也不愿觉着真是自己的过错。
后来屡次身陷险境,她总以为是自己触了霉头,又有江端鹤的卫护和相助,再不肯成日放在心上。
自上次齐越甯的事开始,她才终于觉察。
原来她的无能,不单是会害了自身,更可能致使她身边的人遭难。
如今只恐怕,连她最爱的娘亲,也会遭难。
尹却倾不由攥紧拳头。
她只恨。
恨自己无有天资,不得使父亲满意。
恨自己全无还手之力,不可守护自身。
更恨自己此时毫无法子,并不能驱走异族外敌。
莫说是保卫她的家乡,连是自己的小木房也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