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也很想要这样一个朋友,真的与她相遇之时,我也以为自己真是幸运的,可如今,一切也再不是我所想的那般。”
“却倾。”
尹戴华疼惜地望向女儿。
却倾年幼之时,还是很情愿将自己所遇的烦心事告予她的。
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还这样年轻的人儿,总是愁容满面着,问起来什么,也再不愿多言。
“却倾,你有什么,都是可以全部告诉娘亲的,娘亲虽未必能替你解决,但也必会一直伴着你,直至一切都了结的。”
尹戴华目光炯炯,紧攥住却倾的手,说道。
“嗯,是。”
却倾只是轻轻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尹戴华便复又说道:
“娘亲也很想知道,能让我们却倾都欢喜的朋友,是怎样的。”
尹却倾适才开了口,诉说道:
“她是铎朝人,是一只金雕,有很漂亮的翅膀,对了,她长得也很美。虽然她总是不爱笑,但我知晓她的,她其实待我很好的,至少,先前我是这样以为的。”
却倾说完,二人都陷入沉默。
随后,尹戴华才先是打破了如此沉寂,说道:
“却倾,如是有个人,先前本是好的,后来却全然变了,你是信她,还是信你眼中的她?”
却倾瞳孔骤然放大,似乎有些讶异。
稍时她才平复了心绪,回答道:
“我只信她,我信的是她,不是任何人所描摹出的。”
“是了,却倾,你总是该知晓的,许多人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许多事,他们能这样做,或也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尹戴华望向却倾的目光,因着染上朦胧的泪帘,而显得愈发深邃含情。
那眼中,仿佛亦是生出几分不属于眼下的情绪,她或也有自己的打算。
“嗯,娘亲,多谢您,却倾仿佛知道应当如何了。”
却倾说着,深深垂下头。
“太好了,娘还一直怕你过得不好,看来我们却倾到哪都是最招人欢喜的,在那种地方,也能交到朋友。”
尹戴华碰了碰却倾的脑袋。
“娘,我们都会更好的,是吗?”
“当然了,我们却倾一直都是最好的,娘也一直都最喜欢的却倾了。”
*
这一年的冬日来得又快又急。
甚至于,极少落雪的阙国都城,却是风雪飘飞。
高耸的阁楼之上,却倾独立阑干边,远远眺望而去。
这样的天气,她已须得穿上大氅。
——好在如今她在宫中,可穿柔软些的狐皮袄,不必再像从前在桉城时那般挨冻了。
她原是最天真的面庞,而今却添上抹拭不去的愁色。
——越是华服,便愈是过于沉重的哀愁。
“公主,外边太冻,风又大,您还是回屋里去吧,屋子里烧着炭火,可暖和着。”
却倾身后,走来一名侍女。
“这时节,外头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宫中却还照常烧着炭,用着这样好的狐皮大氅。那百姓们呢,他们吃什么,用什么?”
却倾并没有所举动,只淡淡说道。
“公主,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实在无需担忧这些啊。”
“是么,我从前可也无有炭火,更是用不了这样好的衣裳。”
不知何时开始,却倾的言语,再不似从前那般直截了当,情绪丰沛。
大多时候,她都只是淡漠着,不爱笑,更不多话。
“好了,我们回去吧。”
却倾拥紧了外披的长袄,回身向屋中走去。
一进了屋中,两个侍女便忙活起来,一个拨弄着炭盆,另一个忙着给却倾倒茶。
却倾微微颦眉,道:
“不必了,我想歇息会,你们都回去吧。”
“是。”
两个侍女纷纷行礼,退离却倾的房间。
二人都走了个干净,却倾支着左手,将脸依在其上。
她想起那一日。
却倾路过时,听闻宫中的两个宫女谈天。
“公主又不高兴,为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外边那点事,我可提醒你,还是别同她讲这个了。”
“原是这个,我还当是什么。从前不也经常如此么,待到缴齐贡金,诸事很快便会平息了,不是么?”
“可不是么,我正也这样想呢。眼下国中无有神鸟庇护,会沦落至此也是可能的。”
她们所说的一切,却倾都听得清明。
可非是要听得这样清楚了,才会厌烦自己耳朵还是好的,什么都听去做什么。
缴齐贡金,如若是缴不起呢。
原来于她们这些宫中人而言,那些平民家的女儿,便是可以随意牺牲或是丢弃去的。
贡品么?
她们如今口中称道的“公主”,从前不也是贡品吗?
看来有些人天生便是贡品的命,轻贱到可以随意拿来抵税金用的。
却倾不单是心寒,她更为着宫人们的麻木不仁而悲戚。
这一年的风雪里,阙国边境是燃不尽的战火。
却倾孤立在阁楼边,望向远方,悄悄许下自己的心愿。
她只期许着,所有的阙国的女儿,都再不必担负这样的命运,更不会淡漠至此,连国人的苦难都置若罔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