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眼睛, 许惩在人群里伸出手, 抱住她。
他低声在她耳畔安慰着, 字句都在耳鸣中模糊, 她听不清他说的话,却能感受到少年人滚烫的胸膛。
他的心跳都好像被她带得更快了。
许惩轻轻抚过她后颈凸起的骨头, 掌心干燥温暖,像是能轻易把她笼进怀里,沉进一场漫长经久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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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方语慢慢安定下来,科室里依旧混乱一片,不时有各层的医生全副武装进入,护士焦灼地喊着:“血透室的病人家属先不要着急!警方需要时间取证!”
许惩的手机倏然亮了下,有短信息。
他扫一眼,偏头对乔方语说:“走吧,伤者移入ICU了。”
“哎?”乔方语还没反应过来,透析室门口,推搡的患者家属却与护士爆发了冲突。
一个高壮的男子直接将托着工具盘的护士推倒,暴声吼道:“究竟让不让人进了!”
“我老娘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付得起责?”
“又不是我杀的人,凭什么让我在这儿等着?”
那人将沿途几位护士全部粗暴撞开,直向病房冲去。
在他后面,保安七手八脚根本拉不住人,汹涌的人潮和激愤的家属眼看就要挥舞拳脚,趁乱冲开封条。
许惩一步跨出,拎起为首男子衣领,直接将人摔去了过道上。
男子踉跄几步,许惩单枪匹马站在所有人面前,眉眼冷到淬冰。
“你娘没教过你守规矩?”他颧骨也挨了对方一拳,笑起来目光森寒,带着让人闻风丧胆的凶戾。
他冷笑:“那我来教。”
满屋人群竟一时间无人敢抗议。
“听着。按病房号依次进门,从手术室出口离开,配合警方一切工作!”他目光冷冷瞥过人群,科室里的气氛重归肃静。
护士感激地看向他,点头,冲家属们喊道:“特护病房01号,方芳的家属来了吗?”
乔方语忙站起:“我!这里!”
另一位护士领着她和许惩往里走。
门外逐渐恢复秩序,年轻护士一一排着号,确认过身份后逐个带进来。
病房里还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往来医护、警员步履匆匆。
许惩走在她外侧,目光冷峻,用身体替她遮挡着混乱场面、人潮拥挤。
乔方语微微抬头,余光能窥见他紧抿唇线和轮廓分明的下颌。
……他真的始终如此。
冷静、强大,无懈可击。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事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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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需要刷卡进入。”护士轻声提醒。
乔方语慌张地掏出卡片,差点滑落在地上。
嘀一声轻响。
病房里有暖风缓缓吹拂出来,安谧的紫罗兰熏香,混杂一点苦橙的味道。
方芳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见两个人来,惊讶片刻,又笑:“这是怎么啦?”
“阿语,这位就是你的好朋友吗?”
“……”乔方语眼眶一红,扑进奶奶怀里。
一切尘埃落定,都要等到见到至亲的那一刻,才称得上安然无恙。
“奶奶,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许惩轻轻地为两人带上了门。
他掏出手机,给某人回了一句感谢。
今天的医院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凶手被警方带走,几家媒体的车辆堵在医院正门口,不少透析的患者都受了惊吓,还有人在冲撞和躲避的过程中跌倒。
来做血液透析的不少都是老年人,摔伤的康复速度慢,若是没有陪护,很可能在期间再度摔倒,导致二次伤害。
所以最初,王护士长给所有患者的紧急联系人都打了电话,想让家属尽快把人领走。
但后续事态失控,凶手试图逃脱,警方才不得不封锁了现场,通信设备也被干扰。
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中,许惩打了无数次电话,才终于有一次拨通。
他没有要求更多的特殊待遇,只确认了方芳的安全,请求护士有余力时,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
——特护病房01号。
许惩站在门外,静静凝视着病房前空白的病历卡和门牌号。
他的指尖搭上耳侧黑色骨钉,半晌,轻轻扯了下唇角。
……曾经,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还需要抬头,才能看见这行门牌号。
而现在,他的目光垂落,正好是这行不变的字样。
在今天之前,这间病房,只住过一个人。
那个人在这里度过了她人生最后的时光。
临终前她喘着气,浑身插满管子,每说一个字都费力。
她摘下了呼吸面罩,苍白指尖轻轻拂过他脸颊,分明是春天,那双手却凉得像冰。
她说——
“许惩。”
“妈妈……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人。”
不要怀揣恨意去度过余生。
要光明灿烂,要坚强,要充满希望。
但她的嘴唇翕动,说不出一句话了。
“我……的……”
——我的孩子,永远平安、快乐。就足够了。
她的气息已近游丝,就连唇齿的呢喃都难辨形状。
仪器的警报声尖锐、长久,奔跑与呼叫,车轮滚过的声音融进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