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回到刘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淡紫色, 太阳隐入山间不见踪影。
正是晚饭的点儿, 石头虎子两夫妻, 还有其他几个服务员, 都在前头饭店里头忙个不停。刘叔背着手,习惯性的在店里转悠着,时不时问问客人们, 吃的顺不顺口, 咸淡合不合适之类的。
这是刘叔的老习惯了, 早前他自己开饭店的时候,但凡是不在厨房里头炒菜, 就出来跟老食客们聊聊天,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以便改进菜品口味。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饭店也改名不是刘家的了,但是他的习惯却一直没改。
也是因为刘叔这样的行为,周围的老朋友若是要下馆子,还是习惯来国营饭店吃饭,热热闹闹的,舒心。
陈昭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没敢从前门进,溜着墙根儿绕到了后头,带着谢飞悄悄进去。
桂花婶忙着在灶房里头做饭,陈昭的三个小侄子正在院子里打闹。见着陈昭进来,三个小豆丁再次包围了过来,争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陈昭安抚了这个,又去抱抱那个,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谢飞对此爱莫能助,很有眼色的进屋:“婶儿,我来帮你洗菜。”
“哟,阿飞找到阿昭啦。刚刚石头还说呢,这天儿都黑了,也不见你们俩回来,该不会是太久没有回来,忘了路怎么走了。”
“那咋能忘了您家的路呢,更何况还有阿昭在呢,她也不能把回家的路给忘了呀。”谢飞手下动作不停,嘴里跟着奉承,“再说了,您炒的菜这么香,我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你这孩子,嘴还是那么甜!”
桂花婶笑得合不拢嘴,把锅里的炸排骨捞了一块出来,装在小碗里递过去:“尝尝看婶子的手艺,和从前比怎么样?”
谢飞坚决推辞道:“我看着这色香味都好!排骨还是留给孩子吃吧,要不给阿昭?我一个大男人,哪儿能……”
这倒不是谢飞客气,而是如今虽然还没有限购,但是家家户户条件都一般,吃一次鸡蛋都不容易,更别提是排骨这样的精贵东西了,谢飞自然不能和孩子们抢着吃。
而且这一顿饭,桂花婶下了大力气准备的,鸡鱼肉蛋都有了,放在往常,过年也没有这个标准。
桂花婶直接把碗塞到他手里,不容拒绝的吩咐道:“什么大男人小孩子的,在婶儿眼里都是孩子呢!阿昭和解放他们的都有,我买的多,足足有三斤呢。”
说罢,她又拿了个盘子,把炸排骨盛出来一半,扯着嗓子喊道:“阿昭,带你侄儿他们洗手洗脸,吃排骨啦!”
陈昭习惯性地应下,把三个皮猴洗刷干净,四个人乖巧的坐成一排,开始啃骨头。
这也是桂花婶的老习惯了。
从前刘家虽然是开饭馆的,但是日子也过得苦,轻易开不了一次荤。所以但凡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桂花婶和刘叔都得提前盛出来半碗一碗的,让原主和虎子、石头三个小的先打打牙祭。
陈昭一边啃排骨,思绪已经飞到了久远的第一世。
陈昭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家里条件实在不好。
陈昭妈妈整日奔波,忙着工作赚钱养家,所以陈昭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她小时候,外婆也是这样做的,但凡是家里改善生活,饭菜还没有上桌呢,陈昭保准就已经填饱肚子了。
鸡腿鸡翅膀是她的,鱼眼睛和腮边的嫩肉是她的,精肋排是她的,蒸鸡蛋滴上几滴香油也都是给她的……
外婆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对陈昭从不吝啬,可对自己却很抠门,总是捡外孙女儿吃剩下的,稍微垫吧几口,便算是一顿饭了。可是外婆临走之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她没能看到自己结婚呢。
陈昭慢吞吞的啃着排骨,在心里下了决心,那就结婚吧。
为了心中莫名的执念,这样叫关心自己的人一而再的担忧伤心,属实也算不上什么清高孤傲的行为,何必呢。
更何况,谢飞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们认识有三十多年了吧,做过陌生人,当过合作伙伴,也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托付后背的知己……
如今想起来,若是余生和他搭伙过日子,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再者说,他们俩现在的工作,也没有日常生活的气氛。
陈昭一年四季,最少得有几个月是住在试验田里的,而谢飞更是夸张,一消失就是按年来算,三年五年不嫌少,七年八年也说不准。
他们俩这样的工作性质,谢飞说的就很对,没必要去祸害别人。
正乖巧坐在灶台前烧火的谢飞,丝毫不知道他老婆即将从天而降,正全神贯注地拍桂花婶的马屁。
刘家人多,三斤排骨的量也不大,陈昭吃了一块就住手了,竖起耳朵听桂花婶和谢飞聊天。
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从地里的庄稼扯到天上的飞机,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期间,谢飞还趁机说要去住旅店,叫桂花婶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十分热情的邀请他来自家住下,住多久都行。
对于谢飞的这项技能,陈昭本人是十分佩服的。她自己的性格有些沉默寡言,一般都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闭嘴,这样拉家常的场景,都觉得很难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