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郎曾说过,世间诸法,缘起性空。可我实在无有慧根,参不透这佛理,更放不下执念。”
她幽幽抬眼看着雪初凝,醉蒙蒙的目光,不经意瞥向跟在后边的宴清霜,良久,复又笑起来,“罢了,罢了……”
说罢,她摇摇晃晃地转过了身,提步扬长而去。
雪初凝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问:“掌门你去哪儿?”
“长老堂——”离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议事。”
话音未落,离绯已然倏忽不见。
雪初凝微微一愣,复又笑着腹诽道:“难得掌门还会上上心,今儿个可真是头一遭。”
“不好让长老们久候,咱们也快些过去罢。”
她习惯性地转头去牵宴清霜的手,却又被他躲了去。
雪初凝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也犯不着同他置气,索性嘟起嘴,抓住他的衣袖便往前走。
*
待众人离开之后,司予仍旧趴在地上,半晌无法起身。
实则,琅寒并未真正对他出手,方才也只不过是略施惩戒,丢了一缕灵气化作千斤之力,迫得他动弹不得罢了。
司予此刻只觉五脏六腑被压得痛苦不堪,手脚也皆已麻木,稍动一下,钻心的疼痛便如细密的针刺一般,传遍四肢百骸。
山门前仍有合欢宗的洒扫弟子进进出出,仔细将那被污血染红的汉白玉石阶擦得干净如新。
司予在地上趴了许久也无人问津。
他先前使出的那柄扇刃,早已在无形威压之下化作齑粉,此刻直恨得牙痒痒。
原以为这次与仙音门里应外合,可确保那人的命令万无一失,谁承想,琴裳竟如此不中用。
非但暴露了他的内应身份,还毁了父亲唯一赠与他那柄扇刃。
而这一切,皆是拜雪初凝和宴清霜所赐!
司予缓了片刻,手脚终于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僵硬着腿脚从地上艰难爬起,玉冠歪斜,发丝凌乱。
他想,雪初凝兴许就是他命里的克星,否则,为何自己每每见着她,都会如此狼狈。
司予踉跄着起身,回身望了一眼合欢宗的巍峨楼宇,眼眸里的恨意喷薄欲出。
他咬了咬牙,愤愤啐了一口。
下一瞬,却被一盆冷水迎面泼来,霎时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司予被冷水惊得一个激灵,定睛看去,却见对方正是在此间洒扫的弟子之一。
当即大怒:“你故意的?竟敢泼我!”
那弟子尚未炼气,眼下挂着两个大眼袋,瞧上去疲惫不堪,被司予这么一问,他却并不见丝毫惧意,反没好气地道:“你起开,别挡道儿!打扫完了还得回去练功呢!”
司予正欲发作,余光瞥见守门弟子略显不善的眼神,奈何自己现下已经没有兵器防身,权衡之下,只得作罢。
他愤愤咬着牙,转身下了高台。
只那汉白玉石阶上刚被泼了水,此刻他腿脚的麻木之感仍未完全消散,还未下得几阶,不慎脚下一滑,竟一溜烟儿沿着石阶滚了下去。
好容易停了下来,司予脑袋懵懵,隐约还能听见合欢宗弟子轻蔑的嘲笑声,竟莫名觉得如芒在背。
他再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好在仙音门众并未走远,司予很快追了上去。
“琴门主——!琴门主留步!”
琴裳听见他的声音,只觉不胜其烦。
她的步辇并未停下,只暂缓了行进的速度。
司予快步追上,湿漉漉的发尾仍在滴水。
琴裳嫌恶地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撑起一道隔音结界,问:“何事?”
司予道:“敢问琴门主,我父……”
话刚出口,琴裳眼风冷冷扫来,他又赶忙改了话头,“沈宗主……沈宗主可有提起过,我何时能认祖归宗?”
琴裳闻此,却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讽笑道:“你早早传信与我说了宴清霜的去向,我还道你此次有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竟仅仅是一枚无甚大用的手令!”
她今日受辱,面上本就挂不住,此刻看到司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今日之事暂且不提,我且问你,仙师交代的事情,你可有做到?”
司予惶恐垂下头,支支吾吾,“尚、尚未……但她如今有宴清霜在旁相护,我实在没有机会下手,更何况我如今只是结丹期,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废物!”琴裳厉声叱道,“我煞费苦心送你进合欢宗,你三年来拿那妖女毫无办法,竟还妄想认祖归宗?”
“别忘了,你母亲实则连个外室都算不上,名不正言不顺,当初却偏要生下你这孽种!”
“此事归根究底,皆是你母亲自讨苦吃!连带着你也一同见不得光。沈宗主如今还肯用你,已是念着当年的情分,对你大发慈悲,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失望!”
司予紧握双拳,头垂得越来越低,眸中的失望之色进而转变为滔天恨意,迫得身体也微微颤抖。
琴裳似是察觉他的情绪,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高傲的怜悯,“司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月为期。”
“一月之后,若那妖女还未到手,你所求之事,今生便不必再提了。”
闻言,司予猛地抬头,可琴裳已然撤下了隔音结界,坐正了身子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