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芷本不欲理会,但瞧着雪初凝的模样, 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便也不得不开口劝道:“初凝,你别理她,她就是成日里弹琴弄曲儿的,安逸惯了, 怕是都忘了怎么对敌了。”
风晚满脸不悦地睇她一眼, 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片刻便转变神色, 殷殷看向大殿正中的二人。
对她方才的那一记眼神, 凌芷只当作未曾察觉, 继续劝道:“咱们合欢宗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况且外界本就动荡不安, 现下又有狾毒作怪,你们此时离开,应也难以寻到合适的所在,不如还是留在宗里。至于别的事,咱们从长再议便是。”
雪初凝知道这二位是真心想要留住她,便也和气地笑了笑,“阿凝谢过二位长老。”
“只我今日这般决定,非是因着在座的任何一位前辈,而是——”
“早已有此打算。”
自听到她提及离开之事伊始,琅寒便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这件事她先前并未说起过,宴清霜此时也颇感意外。
不由紧蹙着眉头垂眸看她,低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
“怎会无关?”
雪初凝打断了他的话,“言君殊的亲信都找到这里来了,借的还是仙音门这把火。言知明就算再怎么老糊涂,对此也不会全然无知。”
“单以言君殊的那点儿胆识,敢来招惹合欢宗,就算没有旁人授意,墨宗之人今次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得了他父亲的默许。”
“既然他们不惜搭上仙音门的桥,也要找我的晦气,想必言君殊当年的断腿之仇,不从我这儿讨回去,定不会轻易罢休。”
“这些人今日吃了闭门羹,难保日后不会再寻别的借口前来闹事。我多留一日,只会给宗门多添一日麻烦。再者说……”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宴师兄去哪儿,我自是也要一同跟去的。”
听到她最后的这句话,宴清霜本就蹙起的眉头,拧得更深几分。
今晨在雪初凝的院子里时,观她的模样,分明已是有意放手。
哪成想,他苦苦挣扎着、坚持着,终于换来了她的妥协,方才被仙音门一搅,竟又是付诸东流。
宴清霜心头莫名浮出了一丝愠怒。
他此刻恨不能敲开雪初凝的小脑瓜,看看她脑子里究竟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怎奈何,宴清霜纵然被怒意扰乱了心绪,到了这猫儿的面前,也只能生生忍下,好言好语地晓之以理。
但这猫儿一向是个从心所欲的,该说的道理早已同她说了清楚,若她不愿听,哪怕是当着众位长老的面,也难以指望她会有所收敛。
碍于在场者皆是他们的前辈,宴清霜生恐这不听话的猫儿,又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便又将到了口边的劝解咽回去。
至少,离开合欢宗,她还有家可回。
言知明当年在浮玉宫前立下的约定,知晓此事的仙门之众皆是见证。
既然墨宗言君殊之流背约在先,至今仍深怀仇恨,不愿罢手。
那么,她现下也无需再独自践诺。
便是此刻回了浮玉宫,伤人之罪与背约之过,彼此相抵,旁人舍不下脸面,自然是两不相帮。
诸如儿女之情这等私密之事,在外人面前说得太多,终归不大合适。
既如此,不若便合了她的意,且先离开这里,之后,他自会想办法再劝一劝她。
正思忖时,方才唯一驳了大长老面子的焚休长老,忽然出声:“雪师侄的确是个机灵的,你能有这般担当,倒是叫我们这些一心只图明哲保身的前辈,愈发无地自容了。”
自入宗以来,雪初凝几乎从未真正与焚休有过照面,便是偶尔遇着了,至多也只能远远瞥见一个裹着银狐大氅的瘦削背影。
这位执掌暗部的焚休长老,常年与弟子分散各地,据说为了给宗门探听消息,顺带也在外做起了情报生意。
为着生意上的事,有时,不得不动用一些非常手段,逼人开口。
虽说焚休的相貌瞧上去文质彬彬,可若当真落在了他的手里,哪怕最后老老实实倾数交代,也难免不会被磋磨得不成人形。
他不愿给宗门招惹麻烦,平时便隐姓埋名,鲜少在人前显露真容,甚至召见门下弟子时,也时常裹了银狐大氅,戴着黄金面具。
仙门众人只知合欢宗有一位焚休长老,至今见过他真容的,也不过仅有本家长老堂的几位主事者罢了。
现下,又多了雪初凝与宴清霜。
若说合欢宗其余三位长老,对她尚有眷顾之心。
这位焚休长老素来以冷情冷血闻名于世,可是万万不会对旁人生出哪怕一丝怜悯。
雪初凝自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这般不吝露面,是出于对她二人的抬举,便也只客气道:“长老这话可就折煞我了,阿凝绝无此意,只是觉得,继续留在这里,难免会给宗门招来更多祸端。”
“我与宴师兄同行,便是仙音门之流有心发难,我二人也足以应对脱身。可若换作合欢宗,诸位前辈自是不在话下,但宗内修为尚不到火候的弟子何止千百,真到了开战之时,他们难免会受到波及。”
“当年诸位收留之恩,阿凝已是感激不尽,又怎好眼睁睁看着合欢宗因我受累。”
焚休听了这话,轻笑道:“都说雪家的小丫头顽劣成性,今日一见,倒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