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轮回印已至大乘,距离那人为他自己选定的终途,只怕也不远了。
她跪坐在几近残垣的地面,仰头怔怔望着宴清霜的背影,心跳一下重似一下。
可无端的,她敏锐地察觉到,宴清霜似乎有哪里与从前不一样了。
意识到这点,雪初凝脑中阵阵发晕,呼吸也愈发艰辛,最终抵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徐宥怀里。
太玄宗走后,云岌谷已是一片狼藉。
宴清霜收刀入鞘,经过重伤的雪意和琅寒,眸中竟不见一丝动容,只径直来到雪初凝身边,刀鞘抵在徐宥胸前,漠然道:“不许碰她。”
“宴兄……?”徐宥尚未反应过来,只觉怀中一空,陷入昏迷的猫儿便被那人夺了过去。
宴清霜将雪初凝揽在怀里,探向她的脉息,不禁蹙眉看徐宥一眼。
但他终是没对徐宥多说什么,只垂眸望着雪初凝苍白的脸,喃喃唤着:“阿凝……”
徐宥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起身对着雪意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歉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事已至此,道歉又有何用,他终是背叛了养育他数十年的浮玉宫,害得义母和凝儿伤重至此,害得故土支离破碎。
雪意并不看他,只回眸望着尚在昏迷中的女儿。
待最后一个无关之人离开之后,她借着琅寒的搀扶艰难起身,从虚空中一拨,取出一枚刻着莲花纹样的晴水玉印,交给宴清霜。
“沈赤亭今次,多半是冲着这毗岚宝印而来。”
雪意道:“当年你父亲将此物托我保管,曾特地嘱咐过,若非生死关头,切不可将这宝印交由你手。我尚不知晓此物有何厉害之处,但事急从权,沈赤亭既然费尽心机想要得到这枚宝印,想来它确有倾世玄妙。”
“我知道你的打算,故而,毗岚宝印也是时候物归原主。它在你的手上,总好过在我这里当个死物。”
她喟叹一声:“拿去罢。”
宴清霜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色,但闻言也终于将雪初凝轻轻放在地上。
他转过头来,接下那枚莲花纹样的宝印收于灵墟戒中,而后低声道:“多谢姑母。”
停顿半晌,他又道:“我该告辞了。阿凝伤及内里,我……”
他的话音止于一声惊叫当中。
红鹃收治了伤员,听闻宫主和少主伤重,便立时赶来殿前。
然而一到当场,竟险些被一个人影扑倒在地。
红鹃下意识以为是敌人逼至近前,正要出手还击,定睛一看,却见那“人”竟是自家少主!
只她周身灵力暴涨,却又几乎呈雪崩之势朝四周激荡。
那原本冰蓝的瞳仁变得猩红可怖,似乎无力维持化形之术,发间露出一双雪白猫耳,扑向红鹃的双手也现出尖利的长甲,口中发着“嗬嗬”的气音,俨然已认不出她了。
“少主?”
仅这片刻,宴清霜已然闪身近前,替红鹃解了困。
他侧身躲开猫儿一记利爪,蹙眉道:“是狾毒。”
雪意闻言,脚下一软,琅寒赶忙扶住她。
“怎么回事?凝儿怎会染上狾毒?这段时日她从未出谷……”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眸,随即恨声说道,“沈赤亭!一定是他动的手脚!”
红鹃也大惊失色:“狾毒只对低阶修士起效,少主已然化神圆满,怎会如此?”
“传闻狾毒无药可解……这可如何是好!”
雪初凝的肉身早已历劫重塑,经由狾毒一激,发挥出的实力几可比肩渡劫。
幸而她神智全失,出手毫无章法,宴清霜一味闪避,倒也勉强可避开那淬了毒似的利爪和尖牙,以及那猫儿胡乱带出的灵流。
但方才沈赤亭那一击,伤了她的肺腑,尚未恢复却又被毒素强行驱使,她的身体随时都会因此而崩溃。
若到了那时,便当真是无力回天了。
身染狾毒者,无非嗜血而已。
思及此处,宴清霜不再闪躲,反而张开怀抱,任由那双利爪划破他的胸膛。
他一把抱紧了雪初凝,将她死死箍在怀里,即便利齿狠狠咬在他的颈侧也浑然不觉。
“阿凝别怕,没事的。”
利齿仍嵌在他的颈间,猩红双瞳溢出泪光。
宴清霜似是有所察觉,抬手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并不在意自身如何。
然雪意看到这一幕,却几乎昏厥过去。
众所周知,但凡被身染狾毒者抓伤,己身也定然难逃狾毒侵染。
更遑论,如宴清霜这般被咬上一口。
雪意不由深感心酸,怎料得这两个孩子一路至此,竟会遭逢此种祸事。
琅寒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二人,亦悲从中来。
雪初凝饮足了血,暂且得以压制住狾毒的躁动,这才松了口。
但她的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再次昏死过去。
宴清霜唇色略微泛白,抱着她安抚片刻,而后沉默将她打横抱起,一同消失在法光之下。
雪意见状欲拦,却终是晚了一步。
琅寒看着那二人消失的方位,良久,叹道:“师姐莫担心,那孩子许是在气咱们没能保护好凝儿。他不会让凝儿出事的。”
“可狾毒一旦发作,他又能如何?”
“师姐忘了,菩提心除恶净秽,百毒不侵。或许,他已想出了办法。且随他们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