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未置可否,只道:“还望阁下信守承诺,事成之后,毗岚宝印自当奉上。”
说罢,他便提步离开了魔宫,只留下一连串殷红的脚印,和指缝间滴落的血珠。
待他走后,宝座上的黑莲,终于从涔息身后露出了头。
“阿涔,你为何要帮他?”黑莲内响起少女清越而天真的声音。
涔息闻言,淡笑着抬抚上黑莲花瓣,动作轻柔而亲昵,犹如抚摸恋人的乌发。
“我是在帮你,菡儿。”他轻声说着,眼神忽而变得悠远,“都说魔神之力有分魂固魄之能,我却用了万年之久,才终于将你的神魂,与魔骨尽数分离开来。但要将你神魂内的魔气驱除殆尽,唯有借助毗岚宝印之力。”
“如今既知晓毗岚宝印流落上清界,此等良机,自是不可再失。”
“难为你还未曾放弃。”
那黑莲轻笑道:“只没想到,你如今身为魔神,心性居然还是同从前一样。以你的能耐,世间至宝,哪一件不是唾手可得?我原以为,你会直接抢了那小子的宝物。”
涔息无奈道:“我是魔,不是强盗。何况宴清霜早已留了后手,若我今次强夺,恐怕他宁可将手中诸多法宝,连带灵墟戒一同毁去,也断不会让毗岚宝印落入你我手中。”
黑莲轻哼道:“少唬我,你若当真有心发难,对付区区一介化神,岂非连出手都不必?”
“菡儿,莫要小瞧了他。”
宝座上的男人摇了摇头,宽袖一挥,殿前深坑瞬间由魔气填补如初,“对自己心狠之人,无有不及之事。
“他是青昀的孩子。”
涔息凝望着地上的血迹良久,半阖起眸子沉声说道:“久居魔域,我早已是纯魔之体,当年若非青昀相助,我未必能将你的神魂,完好无损地收在这黑莲之中。青昀的伤势也是那时恶化。”
“是我欠他一个人情,他既不在了,还予他的子嗣,也是理所应当。”
“哦——”黑莲拖长了尾音,故作无谓地问,“你帮那小子,是为了还他父亲的人情。那只小灵猫,又是怎么一回事?”
“呃……”涔息眼皮一跳,不禁噎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虚,“故人子妇,本是一体同心,能帮则帮。”
“这样啊——”黑莲审视一般围着涔息绕了一周,“当真不是因她与我,有几分相似?”
“非也,非也!”
涔息脸色微变,连忙告饶:“此事实乃巧合,我可以解释……”
第125章 茫雾
雪初凝未能寻见宴清霜的踪影, 心中不免焦急无措。但无定听闻此事时,却仅是错愕了一瞬,似乎对那人的消失早有所料。
瞧见无定的反应, 她便已然明了。
今日之事, 或许便是宴清霜的计划之一, 至于他为何不告而别, 其中缘由, 无非是不愿她也一同涉险。
雪初凝满心无奈, 不由自嘲一笑,转身望着佛堂内高大威严的佛像,目光闪过一丝茫然。
“你是否在怪我不够虔诚?所以这些年来, 我所求之事,一件也未能如愿。”
她喃喃说着,瞧不出是何情绪,只沉默地立在香案前, 低眉看着地上无人问津的蒲团, 半晌,忽而扯起唇角,“何必虔诚,我本就不信你。”
“泥塑也好, 金身也罢, 若无人供奉,你也不过一尊死物。”雪初凝复又笑起来, 轻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宴师兄亦不信你, 故而他礼佛时从不拜你。”
她的话音顿了顿,眸光浸在回忆的悠远里, “不,最初之时,他或许还是虔诚的。”
“可你高高坐在香火里,俯瞰世间魔祸肆虐,凡人如蝼蚁艰难求生……你在三界信众无数,你的悲悯却救不了他们。”
“何为苦海?终究是佛不渡人,人自渡。”
雪初凝微微抬眼,眸光漠然望着眉目低垂的佛像,“你不是宴师兄的信仰,琉璃净世才是。我又何须拜你。”
音落,她徐徐折身步出佛堂,独自抱膝坐在菩提树旁,不吵不闹,安静得几乎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此间虽凛,但与琉璃净世终年酷寒相比,菩提寺的风雪似乎也不过如此。
然山风冷峭,雪初凝不知在此坐了多久,饶是有法障御寒,她的手脚也仍被冻得僵硬。肩头覆上一层薄霜,浸透了寒意的衣衫贴着肌肤,传来阵阵不适之感,彻骨难耐。
无定得闲过来寻她,瞧着她这般反常模样,总归放心不下,便踱步到她身旁,袖着手在檐下站定。
“你……没事吧?”
雪初凝双手撑着下颌,闻言摇摇头。
无定觑着她的神色,忍不住问:“你难道不好奇,他去了哪里?”
“好奇啊。”她语气松快地说,“待他回来之后,我定要审他一审。”
“万一……”无定又觑她一眼,“我是说万一。万一他回不来了,你待如何?”
“不可能。”雪初凝斩钉截铁地道,“他同我许下了一月之期,如今一月未满,他便是只余一口气,也定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啧。”无定喟叹着摇摇头,“行,只要你能想得开,我便也可安心了,免得那位回来,还要怪我怠慢了你。”
他朝着雪初凝扬了扬下巴,问:“玉叶做了荷花酥,尝尝去?”
她笑了一下,点头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