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方才趁着宴清霜开门偷偷溜了进来。
宴清霜依然在旁端坐,那小狸花猫试探一番,便大着胆子蹭他的腿。
还没蹭两下,又忽然察觉另一侧投来的一股杀气,当即警惕地看过去。
啧,这个柳息真是中看不中用,连一只猫都搞不定。
雪初凝暗骂一句,瞬间没了胃口。
只没想到,她堂堂浮玉宫少主,合欢宗代掌门的嫡传弟子,有朝一日居然沦落到同一只凡猫争风吃醋。
真是岂有此理。
雪初凝没好气地瞪它一眼,故意屈指露出锋利的指甲冲它哈气。
那小狸花被吓得一蹿两尺高,意识到这似乎是来自同类的警告,当即奓了毛,拱起背呜呜低吼。
一“人”一猫剑拔弩张,好似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宴清霜:“……”
他终于看不下去,不得已开口道:“不过是只灵智未开的小野猫罢了,你欺负它做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抬手摸了摸那小狸子的头,安抚下它的情绪。
可另一边雪初凝却更气了,她“啪”地一摔筷子,“好啊,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猫,就开始教训我了!”
第37章 自责
她声音一高, 直把那小狸花吓得背毛高竖,蜷起尾巴呜呜咽咽地往宴清霜怀里钻,好似埋起脑袋便能感到安全。
她这几日着实闹得厉害了些, 宴清霜受她作弄也的确气恼。
可方才去给她点菜的时候, 他故意拖了一会儿, 在外面吹了阵凉风, 回来时早已平复下情绪。
此刻,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否故意而为, 见着雪初凝使性子,竟未再哄劝,反而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又在胡言乱语。”
雪初凝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可看到那狸花猫的动作,却又愣了愣,只觉眼前这一幕十分扎眼。
那原本是只属于她的怀抱,可她现在却像个看客, 眼睁睁看着过往所拥有的温暖与偏爱, 如指间流沙般随风而散。
哪怕只是小心翼翼的触碰,也已成了奢望。
咫尺却天涯。
雪初凝心下一凉,忽然就平静下来,反倒自嘲一笑:“的确有些不大清醒。家猫才会为求主人怜爱而争宠, 我连灵宠都不是, 同它计较什么。”
她垂下眼睫,再不多言一字, 只埋头往嘴里扒饭。
那几只碗碟不大, 雪初凝心里赌了一口气, 只觉味同嚼蜡,逼着自己将饭菜一扫而空, 只留下拨在一旁的几粒葱花。
她将碗筷放下,蓦地站起身,“屋里太闷了,我去外面透透气,顺带也消消食。”
说罢提步便走。
“等等。”宴清霜叫住了她。
她回头,一眼看见那只苦得让人胃里泛酸的药瓶,方才心里瞬间闪过的一丝期冀也随之泯灭。
“先把这个喝了。”
雪初凝此刻却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次她什么也没说,也不闹着要人喂,甚至未有迟疑。
她从宴清霜手里接过药瓶,一饮而尽,而后随手放在身旁的小几上,沉默着离开。
她喝药的时候微微仰头,便露出耳下的一对银坠子。
六角雪花的纹路精细入微,分毫毕现,长长垂下的流苏如星坠,如雨落,在纤白的颈间微微轻晃。
这一晃,便晃在了宴清霜的眼底。
他记得这对银坠子,那正是他们昨日在街市上买的其中一个小玩意儿。
虽只是凡品,被她一戴便也不再普通了。
她天生媚骨,尽态极妍,着红裳还是张扬了些,可这样一来,也正与她的性子相合。
但相较之下,今日的那身织金白裙反倒更适合她。
或许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在。
他瞧着那清丽脱俗的曼妙身影,只觉熟悉之感无以复加。
雪初凝离开后,他怔愣了许久,直到身边那只狸花猫轻轻蹭着他的手。
宴清霜并没有抱它,只抬手轻抚它的小脑袋。
小狸花仍在往他怀里钻,却未能如意,几次尝试之后终于懂得他的推拒,便也安安分分地盘卧在一旁。
宴清霜面上无波无澜,眼底却沉沉如夜。
沉默良久,他突然轻声开口:“我又让她伤心了。”
他的语气分明没有起伏,若教人听到了,却只觉悲伤到了极致。
许是狸奴生性敏锐,那小狸花猫抬头看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又靠近了几分,无声安慰。
回想起雪初凝方才的平静,宴清霜心底愈发自责。
猫儿不是寻常女子,合该顽皮一些,过于温顺反而违背天性。
他最是了解她的脾气,如方才这般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反倒是真的气极了,伤心了。
她说得不错,对于她的亲近,他心底其实很喜欢,恨不能立刻打破礼法,顺了自己的心,也如了她的意。
但他先前不许是教养使然,现下拒绝却是因为不敢。
他不惧自毁,却唯独害怕毁了她。
她是这般明艳动人,风华绝代,只要调养好身体,将来必有再度突破的一日。
她的大道远不止于此,绝不能耽在他这里。
宴清霜正黯然神伤,倏地被一阵敲门声扰回了思绪。
他开门一看,却见柳息正站在门外。
那书生腕上挂了一只布袋子,手里端着一碗甜汤,温良得近乎低眉顺眼,脊背却挺得笔直。